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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上迫降吧。”凯文迪许站在机长身后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驾驶舱。皮鞋落在地毯上,他头靠着舱门,平缓几息后再开门见他。设备自身故障或是人为故障对结局毫无影响,凯文迪许此刻没有精力去震怒、追究责任,他只是在意兰波会怎么想,兰波也许会怨他,如若不是跟他回国,哪里会有飞机失事这样稀奇的遭遇。飞机能源告罄,舱顶莹白的光源外包着一圈浑浊的颜色,相当明显的诡异预兆,兰波可能还在睡,毯子盖到头顶,他进来也没有反应。“兰波……”他坐在床边,俯下身子轻声唤他,伸手缓缓把毯子拉开。兰波额头上有一层细汗,他被声音惊动,皱了下眉头后才睁开眼,看到了贴在他面前的凯文迪许。“飞机出故障了,是吗?”兰波挪动脑袋,睡得暖烘烘的脸颊碰到凯文迪许冰凉的鼻尖,他扭头啄了一下他的鼻尖,带着调笑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安抚。兰波是个聪明人,飞机的异常颠簸与凯文迪许的失踪都指向着一个后果,他其实不用问出来的,但他觉得凯文迪许可能需要倾诉。他连人带毯子一齐抱进怀里,怀中人柔软而慵懒,他在他耳边说:“我们可能要永远在一起了。”热气粘在兰波颈侧,痒痒的,兰波藏起自己的耳朵,用自己鼻尖对着另一个人的鼻尖。“兰波·德·葛林若先生,虽然你还没有答应我的第二次求婚,但很抱歉,我们可能会一直待在一起了。”他暗绿色的眼瞳里真的有歉意,兰波噗呲笑出声来,他窝在凯文迪许怀里,双手勾着他的手指把玩,凯文迪许的十指纤长,钢琴家一样的手,不过右手食指有茧子,摸起来粗糙了些。他伸直自己的手指,跟凯文迪许的手指一比还是很短,如果自己养胖了,短手指就会变得rourou的。五指分别插进另一个人的指缝中,紧紧相扣,出奇地合适。有时候,话不需要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就是掺进来的水反倒稀释了说者心底希望表达的情意。在昏暗的舱室中两人无声共处,凯文迪许看不出来,兰波的内心其实无比混乱矛盾,一想到彼此的鲜血碎rou会像烂泥一样混合,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战栗,因为兴奋激动而病态地战栗,他再也不用为凯文迪许知道什么而提心吊胆。然而他坐起时圆滚滚的肚子挤在大腿上,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体里还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作为一个爱人,他渴望用死亡来独占他的丈夫;作为一个“母亲”,他却是自私地希望剥夺孩子出生的权利。幸好现在也用不着他做选择。大地苍茫的轮廓逐渐贴近,山峦从舷窗外擦过,坐在飞机上反倒有了乘坐列车的感觉,窗外不再是低伏的绵软云层,而是触手可及的敦实地面。迫降的过程非常迅速,耳膜被巨大的撞击声鼓动欲裂,水糊在玻璃上,疯狂的震荡吞没了机舱里昏暗的光亮,身体的一切感知都惨遭割裂,意识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经历这场灾难。湿冷的水洗去了身体的温度,兰波睁不开眼,他只感觉到有水,却不知道水在脚下还是在头顶,也许他已经全部沉入水中。然后,有人拽紧了他的胳膊,他被揽进一个怀抱里,一点儿也不暖和,周围只有水,只是水。身体碰到坚硬的东西,比水更冷,凝固的水体忽然开始流动,他被水流裹挟,像山洪暴发时水中的乱石与浮木,自然的力量太过庞大,在极端的力量对比下等待他的只有失控,他似乎也是水,跟随湍急的河流一同流浪。缺了什么,他心里不踏实,急躁地想要到处乱撞,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凯!”一口水呛出喉咙,兰波猛然睁开双眼,上半身像绷紧了的弦似的从地上弹起来。凯文迪许一把将其捞住,他跪在兰波身边,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兰波也是刚被带上岸,两个湿漉漉的人抱在一起并不舒服,春天气温还没来得及大幅回升,夜里温度更低,汉普河里的水仿佛还夹杂着冰粒,拥抱一个浑身是水的人跟待在水里差不多。“没事了,我们出来了,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凯文迪许把手轻放在他的腹部。兰波冰冷的身体刚有回暖的趋势,他努力接纳感觉的回归,过了片刻才给出答复:“没有不舒服,他挺乖的。”“我们回去后做个检查。”凯文迪许将兰波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远离潮湿的河岸。飞机迫降的河段流经半原始丛林,树木挤着河岸生长,天空也被高耸的树冠分割,时间还停留在深夜,兰波只能听到凯文迪许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响,这时候两人的安危还不能确定,兰波却莫名地感到安稳,睡意再次拜访他,他却不想浪费现在的时光。“其他人呢?”他选择跟他闲聊。“大多数人跳伞了,飞行员应该也逃生了吧,我没看见他们,也许在另一边的岸上,”黑暗中凯文迪许的面貌是模糊的,但他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没变,理智到有些冰冷,“歼击机队在上空徘徊,他们知道飞机落在哪里,应该已经联系了距离最近的军区。”“明天我们就能回到克里姆宫。”他很是笃定地告诉兰波。兰波的视线从凯文迪许脸上移开,他试图寻找低空徘徊的战机,可惜在丛林中没有一块自由的天空,都是树枝树叶,他们只能在树下行走。凯文迪许将他安置在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在丛林里生长了很多年,遒劲的老根凸出地表,他坐在上面,看凯文迪许熟练的清理出一块土地,林子里的枯枝败叶遍地都是,他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升起火堆,黄金般的光点颤抖着越变越大,驱散了潮湿的黑暗与寒冷。“你以前做这些的时候,谁跟你在一起?”兰波背靠着树干,因为在冷水里折腾了一圈,他说话还有点打哆嗦,凯文迪许过去经历的事兰波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方面是他自己调查的,一方面是凯文迪许讲给他听的。凯文迪许的过去如何艰难、惊险或痛苦,都与兰波关联不大,他认识的只是凯文迪许·卡佩将军,现代军人眼中最传奇的人物,新国家的信仰以及一个固执而强悍的独裁者,然而这天晚上,坐在仓促燃起的火堆前,他嫉妒那些跟凯文迪许一同经历死亡征程的人。“很多人,忘记是谁了。”凯文迪许坐在火堆旁,脱下自己的外衣捧在火边烤,火光在暗黑的丛林里颤抖,他脸上的光影也跟着动,“那时候整天被政府军追着跑,沼泽地也进去过,最后还是出来了。”他拿着外衣走到兰波身边蹲下,照顾病患似的给他脱掉上衣,用烤干的衣服把兰波严严实实包起来。“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