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73:Ambr(孑孓榝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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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73:Ambré(孑孓榝欏)
圖書館的怪樹下,追擊者如同一匹籠中郊狼,正不停地來回踱步。所有往下去的人就像被投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變得了無音訊,他顯得越來越焦躁,終於走去了領隊身後。 「他們下去已過了一刻鐘,既不見人回也沒飛鴿傳書,究竟在搞什麽?侄子,你說會不會附近還有類似的xue洞,只是咱們沒發現,其實早就被那只東西偷混著潛下去了呢?」 「即便有可能,概率也極低。還記得之前那只殘廢的石盤麒麟是怎麽逃跑的?趁著我們被老妖纏住,它有著足夠寬裕時間,卻沒有往底下去,反而選擇難度更大的爬墻。只因那時的我們全擠在這裏。」領隊招呼兩名聖維塔萊走向地陷,說:「過來看看這三口盜洞,它們彼此間雖有間隔,但全集中在這個角落,並在打地鉆時沒有觸發塌陷,這意味著什麽?說明幹這事的人並不盲目,他們知道地底結構與走向,該從哪搗穿才更省力。」 「這些我也知道,可現在該怎麽辦?我擔心他們會出事,一切都太反常了。」 「人沒能出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問詢正在進行,還沒拿到結論;二是他們想過要出來,卻因某些因素被阻擋了腳步。底下二十余人,幾乎囊括了我們全部戰力的一半,若他們被困住,派再多人下去也是枉然。你呀,該對他們有些信心才是。」領隊邊說邊解開背囊,從中倒騰出一把響哨,說:「可惜月影下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將它們帶走。」 「這麽說你早有下去的打算?」追擊者伸手去接,問:「用聲音采取切軌互動麽?」 「對,在這個要通訊沒通訊,想作為難作為的鬼地方,只能尋求原始化。」領隊並未將哨子提給他,而是從上衣口袋取了支變色龍為自己點上,嘆道:「既然到都到了,不下去走一走實在不甘心。這回你別繼續跟著,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會與此刻我們所想的大相徑庭。若我真出了意外,你也就自動升任正隊,隊伍總得靠老兵帶,是你的話我安心。」 「開什麽玩笑,我看你還是忘不了她,難道你打算糾結一輩子麽?」追擊者不待聽完,咋呼起來:「說的好聽,不好的預感,你是怕我搶了你的戰功吧?論輩份我是你小叔!」 「不,這次我是認真的。我所糾結的,其實一直是我自己,反正你也不會明白。」聖維塔萊領隊正待抒發胸臆,一發橙色照明彈自當空劃過,讓眾人的身影在曳光下被拖得極長。緊跟著各種燃燒棒被丟了進來,炫目光斑紛紛劃破漆黑,瞬間將毀敗建築各個角落照得亮如白晝。三名金牌管家收到女兵打去的電話後,帶著一部分聯合軍團特地趕來清場。 然而,因勿忘我喪失理智喝令海神將全部炸藥都用上,導致周遭一片土方根基幾乎被摧毀,壁爐上方本就脆弱,爆破口的殘垣斷壁再難承受更多外力,伴著天崩地裂的幾聲轟塌,拱券回廊又垮了近十余米,墻體成了個半徑幅度超五米的旱冰鍋,揚起的煙塵遮蔽住所有。 守衛地陷的範胖之流,哪見過砂土如潮飛石如雨這種陣仗,慌忙抱著腦袋找尋掩體藏身。就在眾人跳開的那一極瞬,空中掠過一條枯黃怪影,如同高空跳水般一頭紮進墟口,頓時返生鈴頻響,混雜著碎石塌方聲,被埋土下傷者的哀嚎,吵得人頭昏眼花。 「該死,這就是我讓女兵撤回呼叫的用意,人多則必亂!那東西始終躲在暗處窺視著我們,正愁尋不到破綻下去。現在倒好,咱們自己搞砸給它當了嫁衣!」領隊一把擰住追擊者的領口,喝道:「你們不是嚷嚷著要下去嗎?那就動作麻利些,跟緊我的腳步!」 「等一等。」三名聖維塔萊正待行動,卻被紅風衣女人叫住。她指著那些已滾落在底下瓦礫中的聯合軍團,說:「下去的人沒能再上來,除了你的兩點因素外,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彈盡糧絕了。反正他們已摔落谷底,索性與你們一同去,哪怕沒用也能當好夥夫。」 「不必,幾只包而已,我們自己能搬動。」領隊冷冷回絕,一把扯下臉上的獠牙鬼濁,高高拋向她,道:「你自己親眼看看這鬼地方吧,別再繼續往這口黑洞填更多人命。」 三人迅速放下纜繩,雙腿一蕩滑了下去。金牌管家搓揉著臉,朝底下爬身起來的世界之子努努嘴,這些人心領神會,抓起大包小包緊追而去。跟著,枯瘦女人將目光掃向驚魂未定的範胖和深藍,指了指他們,又指指身後的座狼頭目,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我們也必須去麽?」拉多克剃刀暗暗叫苦,不由看向暈頭轉向的範胖,正待發幾句牢騷,卻被琴弦噤聲製止。禮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拖著倆人來到破墟口,一咬牙也滑了下去。 「剃刀,沒想到你竟這麽怕死。」下得地後,三人墜在某條逼仄土道的菌菇堆中,死胖子仗著自己皮糙rou厚,在呂庫古陰宅中跌打滾爬慣了,站身起來後,便開始挖苦拉多克。 「住口,老子何時說過自願?分明是被你倆攛掇挾裹,才硬著頭皮上的賊船。原本見人多勢眾高手如雲,深以為會很安全,結果呢?一眨眼功夫就死了兩名聖維塔萊。這哪是勇敢,根本是蠻勇無謀白白送命。」他反駁過幾句後,只得悻悻然抓起背囊。 「你是怨恨被世界之子差遣,覺得心裏很不痛快麽?」範胖撓著毛發稀疏的肥頭,問。 「不,都少說幾句吧。」禮貌者背起步槍,緊貼破墻移動腳步,慢慢解釋起來。 遵循常理,深藍是隸屬白狼仲裁院內務部成員,他們歸暗世界高層直轄,不接受任何人調用,更別提不同系統的步擊之影。作為戰地情報人員的深藍,屬於腦力工作者,拒絕參與一切危險行為。拉多克剃刀是見識過花花世界的人,內心開始逐漸排斥起枯燥且乏味的苦行僧生活,所以當機會擺在眼前,他怎肯錯失,於是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合約。 然而,正因全部暗世界主力,包括自己頂頭上司月影,此時此刻都在底下,必須得有人跟從並作記錄,將來向上峰做出直觀匯報。集千百種因素於一身,決定了身為諜報人員的他們只能親赴險地。這就是琴弦讓他閉嘴,無條件接受紅風衣女人指派的原因。 三人沿著我下來的路,走出二十大步後視野豁然開朗,一座由電石灰膏泥構成的池子躍入眼簾。四周淒寂無聲,不時從汙水中竄起成串氣泡,短暫地打破靜謐,讓人分不清現實與夢幻的模糊邊界。三人揉了揉眼,極目遠眺。剛下來的聖維塔萊人呢?他們又去了哪裏?範胖從褲兜掏出夾板,想要搞些動靜來獲取回應。就在他粗短手指壓上板機時,一條人影從身後竄起並死死捂住他的嘴。側目去看,那正是追擊者。 他指著水池某片角落要他去看,並示意不要出聲,在幾蓬蛇形藤蔓叢中,有團被蟻群覆蓋的灰色絨球,細觀之下正是那被帶走的信鴿腦袋,而在其邊上不遠,另有幾把鋼釬與斷劍,所有跡象表明,起先有人在此放鴿,突遭襲擊受到驚嚇又退回去了,大致經過便是如此。 範胖困惑地昂起頭,卻見追擊者的手沒有放下,他見眾人沒明白,便又用力戳了戳前方,顯然要他們去看的,不止這些。拉多克剃刀匍匐上前,他是三人中視力最好的一個,正待定睛註目,四周傳來陣陣輕微騷動,又有一批人順著漆皮電線下來了。 這批下來的聯合軍團也是滿頭霧水,放眼四周不見半個人影,於是便開始咋呼起來。相較聖維塔萊和範胖三人組,他們的做法就顯得太過疏忽大意,十多人站上石墩高聲疾呼,往四周拋各種燃燒棒與照明熒光管。不僅如此,他們正在接手投放進來的高壓汞燈與M134重機槍,喧鬧得就像在開一場音樂會。 果不其然,水池口迅即有了反應,這回眾人不必聚精會神,只要不是青光眼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條枯黃發黑的瘦長身影,從白膏中撐起身子,分撥兩邊衰草踏水而來,其速度之快,比之過去青出於藍,眨眼間便竄上亂石灘塗,朝這群懵懂之輩發起突襲。 兩名猝不及防的世界之子還沒緩過神,當即掉了腦袋,他們發出的淒厲慘叫驚動了其余人,海神與紅骷髏迅即反應過來,馬上緊貼洞壁結成立體防禦,多管輕重機槍齊齊開火,一時間彈如飛蝗,將周遭範圍射成了馬蜂窩,老妖見勢不妙,轉則投逃進了更深的煙窯。 「停,停火!」聖維塔萊領隊眼見彈雨即將禍及自身,忙掀去偽裝物用力揮手。大兵頭目方才發現自己人正伏在腳下不遠,急令住手上前問詢,適才那老黃色骨質怪物是什麽。 「就是你們起初在道場外見識過的那東西,只不過換了種形態罷了。」另一名叫毀滅者的聖維塔萊不耐煩地擺手,將剩余的浮陰木葉遞給對方,說:「你們的戰術是對的,密集火網確實能遏製住那東西反撲,但動靜未免搞得太大了,不想掉腦袋就別輕舉妄動。」 與隊一塊下來的奔雷者清點在場人頭,已明白兩名同伴均身遭不測,他不免有了些懼意,上前詢問領隊為何不展開追襲,卻趴在亂石廢墟中,是在等他們下來還是另有布局。 「都不是,我們一下來就撞見了那只老妖,它徘徊在池子前猶豫不前,既像迷路又像在試探,所以我們伏地觀望,想搞清它要作什麽。」 「試探?可那只東西毫無智商可言。」奔雷者摸著圓溜溜的腦瓜,大惑不解,問。 「試探,等待或找不到北,誰知道它在幹嘛,總之不再像之前那樣狂奔猛沖。」追擊者迎向他,惱道:「我們本想再靠近些,但被你們一鬧失去了蹤跡。算了,剛才劈劈啪啪打了一陣亂槍,如果他們都還活著,一定能聽見並做出回應。咱們目前只能等,然後再定策略。」 話分兩頭,再說回圍聚底屜房前的眾人,紫眼狐貍還沒聽完,便不耐煩地讓魂鐮全權負責,自己獨自走去庫室,幹坐在床榻前握著天竺菊冰涼的手,雙眼呆滯地盯著她俏麗的臉。而我則斜靠在廊道一側,只感覺傷處陣陣絞痛,整個人變得昏昏沈沈。 「喪子之痛,人之常情,你們這位管事的外貌雖蠻橫,但終歸還是個女人。我聽說你大姐人送外號黃金之骰,想來也是如此,好似真有天神在護佑著她。與她相比,你的狀況也不算好。」康斯坦丁端著一副笑臉,倚著我和顏悅色地坐下,問:「你現在感覺怎樣?」 「就像你形容的,不怎麽好,之前你板著張臉,忽然笑瞇瞇的,我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 「看得出你是個愛貓之人,我過去也養過貓。」鬼一樣的黑貓恰巧追著藥店老板的邊牧嗅它屁股,被蟲子女人撈起抱在懷中,她眨巴著鳳眼,說:「當初領養時,鄰居家有兩只,一黃一白,就與你和你大姐那樣。黃貓稍大又貪吃,白貓懦弱總挨餓,所以我選了白貓帶回家。幾年後,那戶人家搬走去了外省,所以黃貓被送人了,又過了很久,有次白貓泌尿結石堵塞,我抱去寵物診所收治,遇見了黃貓領養人,他帶著一只黑貓,於是我們聊起了它。」 「誒?你們文化人是不是說話總喜愛先繞一圈,非得講點哲理內涵再切換去到真正話題?在這點上你倒是與眼鏡很相似呢。然後呢?你倆聊出些什麽來了?」我不僅楞了楞,問。 「那家人告訴我,自從黃貓搬到新居後,始終吃不慣他們配的貓糧,因此老是外逃,最終死在了花園裏,也許誤食了誰家的耗子藥,已有六年了。而實際情況卻是,他們家的小孩很殘忍,平時喜愛虐殺小動物,那只黃貓就是被他捆住四肢從閣樓拋下活活摔死的。有時候,我會想起將白貓接回家的那一晚,我正因為討厭黃貓貪得無厭才不肯兩只都收下,我對自己說,白貓跟我回家能吃飽,好歹有人疼愛,黃貓那麽強勢,就留在他家作威作福好了。」 「原來還是死了,我聽一半已猜出結局。」我搓揉著臉,問:「有感而發還是另有所指?」 「有時候我們也是如此,起初你很厭惡某個人,而後又因她遭來的種種不幸,逐漸消弭了成見。一時的表面決定不了悠遠的將來。你以為自己能把控一切,逐漸驕蠻,結果到頭來,只是一場空,仍是別人手中的卒子。」大長老輕舒猿臂,使勁攏了攏我的肩頭,終於言歸正傳,問:「要我徹底摘掉有色眼鏡,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意氣消了許多。剛才鬥殺石盤麒麟時,你說知道冠冕與儀仗鎧甲的下落,那麽,它們目前在哪?」 「終於涉及正題了呢,那只是我為了不被人頭馬殘害,故意扯謊拖時間罷了。」不待聽完我掩嘴偷笑,調侃道:「你也不隨口瞎編幾句麻痹他人,好趁機割它腦袋麽?」 「但我並沒在撒謊,否則她現在該待在土下而不是躺在倉庫裏,撒謊和談條件根本就是兩回事。謊話只能暫時擺脫劣勢,所以它是倉促的,不經過大腦思考的結果。而你當時所說的話,條理清晰,有名有姓,即便不是全部,也大致知曉來龍去脈是怎麽一回事。而且,當泅水之星聽後,立即抱住了沖動的獍行娘們,她透露的信息,證明之前已聽你提過一回了。」大長老狡黠地眨巴著麗眼,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能分清利弊,為何非將包袱背在身上呢?」 她的話不由令我陷入沈思。本想嫁禍人頭馬的企圖,被稻草男孩一頓啃咬而打了回票。這麽一來,反促使我提前暴露,對塵民而言就成了高價值目標。康斯坦丁絮絮叨叨說自己本就是待死之人,已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若有了這個籌碼也許能討價還價,她沒得選願意成為眾矢之的,而我有得選,為何固執己見?讓自己背負這一切才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嘿,你還好嗎?沒有問題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尤比西奧與眾人商量完畢,快步上前將我扶起,示意波以耳推開破門,說:「先由你找尋線索,然後我開展追蹤。」 「等等,先聽我把話說完。」我的心頭掠過陣陣不安,用膝蓋一把抵住板墻,嘆道:「你要明白,這次與過去大不相同。以前的我,是在吃好睡好精力充沛的前提下進行的。而現在,我身背重創無眠無休,體力早已耗盡。我感到很睏,我害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是我欠考慮了,你有多久沒睡過覺了?」當聽聞我說三天,魂鐮不由咋舌,他從懷中掏出一疊封在塑料夾內的Weed,說這是叢範胖背包裏順的。同時,他找來奧萊莉竊竊私語,倆人回了趟庫室,找來不少啤酒蓋打孔,最後在底下栓起女孩們的耳環。當做完這些,倆人用幾股棉線穿起,分別綁上我的中指,我的發梢以及我的腰肢等諸多部位。 「安心去吧,只要啤酒蓋鈴發出一丁點響動,我倆就會第一時間沖進去中止入眠。」泅水之星扮了個難看的笑臉,說:「你這妞既扛揍又命硬,往後一定會多子多福,相信我。」 「塵民們費盡心力想要籠絡的驍鷙,究竟有多大本事,實在是叫人期待,但願你不會令我失望。」康斯坦丁斜倚墻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拋了個飛吻。 進得屋後,我選了張略大的辦公桌躺下,表示一切準備就緒,身後那扇木門被露西帶上,很快傳來上鉸鏈的雜音。按照驍鷙的傳統習慣,不得移動室內器具,盡可能地維持現狀,如此才能延循歷史的軌跡,去探索曾經的事與物。所以屋內除我之外不能有第二個人,底屜房與過廊,就像隔著兩個世界,一切由零開始,一切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本以為借助昏沈,將很容易進入休眠,豈料肢體的疼痛,以及內心的強烈不安,令我輾轉反側,只得借助胡思亂想來分化註意力。過去的入眠,都處在人聲鼎沸的環境下,且又是自己熟悉場所,心頭便有了慰籍。而今躺在一個莫名其妙,想都不曾想過的鬼地方,便感到不寒而栗。黑暗中似乎有無窮雙眼正盯著我,更有一些浮動的影子在蠢蠢欲動。 天竺菊曾說,她過去念書時曾得過神經衰弱,大半個學期都在與失眠作抗爭,久而久之理出一套催眠方式,那就是去想一些特別悲觀的事。例如地球終有一天會毀滅;例如隨著時光流逝親人們一個個逝去等等,這時會感覺四周有風,微寒的體感上身也就慢慢睡著了。 「那你當時想得最多的,又是哪件事?」初識的我們,總坐在納什維爾的家裏瞎聊。 「我想得最多的,是老媽有一天早搏去世,三歲時她被送醫急診,所以我對此覺得特別可怕。眼前有時會出現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她在夜色中身子發青,開始變得僵硬,氣喘不上來然後倒地死了。」當時的林銳舉止誇張,聽得我哈哈大笑,不住撫著他下巴稱其可愛。 死亡真就很可怕嗎?這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問題,對比其本身,毫無希望的人生則更可怕,尤其是我這種連養活自己都很費勁的人,過去遊歷中南美,我拼勁全力掙錢,兜裏卻始終不會超出五十刀,不是讓刻薄的雇主吞了薪資,就是被人轟出廳堂。莉莉絲們總愛嘲笑我,混得再差可以去當妓女,幹嘛讓優質資源白白浪費?與男性時的我對照,確實境遇好了許多,這也是我敷衍露西的一個理由,其實我恐懼再度回到過去,繼續當一個百無聊賴的男人。 一陣倦意襲上眼簾,我逐漸感覺靈魂脫離了身軀,茶色的辦公桌成了一片荒灘,rou身叢鮮活變得腐朽,皮與骨緩緩分離,各種猩紅與枯黃的膿液從口鼻眼窩滲出,最終化為塵土。這時,耳邊又傳來鏟沙聲,盡管輕微,但它們無處不在,像蚊蟲般刺破耳膜蕩漾在腦海中。 「這裏的早春來得晚,哪怕到四月仍舊很寒冷,所以要預先準備幹柴。除此之外,你平日還得上山狩獵,這裏比不得大城市,恐怕你倆很難適應這種深山老林的生活。」一個老態龍鐘的聲音響起,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扇簡陋木窗。上面被人貼了米字格。 「熟悉環境後就慢慢適應了。」一只大手指著玻璃,問:「戰爭也波及到這裏了嗎?」 「最近總有戰機低空掠過,而林子裏出現了許多奇怪的美國兵,所以我這是防範於未燃,戰火一起再做補救,也就晚了。你倆早些安歇,有事就吹螺角,我就住在對面山脊。」 這個聲音離去後,窗前的男人默默抽了一陣煙,然後看向床榻,這是一位上半身完全浸透在陰影中的女性,她病怏怏的,顯得尤其蒼白,與這個人同樣無精打采。倆人相互聊了一會天,隨後熄燈睡下。這對情侶大致是在躲避戰亂,男人因曾在設計局研發過新型焚化爐怕被清算,想偽造身份前往美國避難,而女人十分擔心會被當場揭穿,故而倆人終日心事重重。 不過,這種擔心隨著時間流逝,似乎有些多余。當天光大亮,簡陋木屋已煙消雲散,替代而來的是個窗明幾凈的大屋,兩人坐在寬大的木桌前享用早餐,陽臺下不斷有車送來新鮮果蔬和魚類,還有幾個女傭在院裏采摘柿子。很顯然他們已移居北美,並且日子過得很不錯。 女人的臉依舊是一團混沌,她略略吃了幾口後戴上黑色面紗,獨自走去陽臺眺望原野。男人正想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親昵,卻被呱噪的電話鈴驚起,他不耐煩地抓起電話,問對方大清早打來幹嘛?哪知他聽著聽著,居然笑出了聲,拿筆在便簽上寫起字來。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上好的石青他們看都不看,卻將混雜在土下的琥珀都買走了?」男人一邊寫字一邊問:「什麽?出的錢比銅礦原價還高?那他們之後又交代了什麽?」 跟著,這雙大手在紙上寫下蘇裏南和圭亞那,並做了標註,非得是沿內河延展開去的蠻荒叢林地帶。打完電話後男人喜不自禁,又重新回到女人身邊,描述起這筆不可思議的買賣。 「他們約我下周四過去喝午茶,你猜地點在哪?就是你平日裏最好奇的那棟沒有大門的城堡,你不是對它很感興趣嗎?那麽要不要隨我一起去?」 「那當然好啊,我聽附近商販說,這家人喜愛在廳堂種植物,那會是怎樣的大樹呢?我早就想親眼去看看。」女人笑了一陣,問:「你立即就要去公司嗎?就不能多陪陪我麽?」 「馬上就走,我得立即將兩片地的開采權簽下來,以免泄露消息,被他人捷足先登。」 於是乎,當推門的一極霎,眼前現出了一座黑黝黝的大屋,離地十米上下,中央栽著一株怪樹,就與我所見識的圖書館構造一樣,只不過要寬敞得多。男人與一位看不清臉的禿頭老者並肩徘徊在樹下,不時發出虛假的笑說對方園藝水平高,能在室內將樹木種得如此高大。言下之意,既像是誇贊又像在諷刺,不過禿頭並不理會,而是饒有興趣要他猜這是什麽樹。 「這個嘛,我就顯得外行了,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容我先問一句,它是否具有特殊意義?」 「哦,這顆孑孓榝欏毫無意義,但又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因它的出現給了我們一種新的思考方式,所以你在大屋各處,都能看見樹木的標誌,它就是這麽來的。」禿頭顯得熱情洋溢,他牽著男人的手坐下,問:「剛才在客廳時,你說自己是個科幻迷,那麽你對碳基生命與矽基生命有了解麽?我知道這麽問會很奇怪,而你也很困惑,為何我只收琥珀。」 「看是看過一些,但要描述起來,就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的了。碳基生命相對較脆弱,它們能生存的空間狹小,而且新陳代謝快,壽命較短;矽基生命能生存的空間大得多,它們會比人類更強壯,最主要是壽命,我們以百年計算,它們可能以萬年來計算吧。」 「了不起啊,我接觸過的商人大多追逐利益目光短淺,你與他們對比簡直是個異類。這種說法固然沒錯,因為現時流行的科幻題材大多這麽描寫的。那麽在地球上,是否存在高等矽基生命?你對此怎麽看?」禿頭老者遇上知音,顯得十分興奮,當得到男人似是而非的答復後,又說:「我告訴你有,但不是現在,而是在未來的百年間。人類將會再次出現一個奇異點,科技大爆發能促生這種高等生命的產生,它將會被人開發並製造出來。」 我不知這段對話發生在何時,但沖著四周木製擺設來看,顯得很古樸,應該是距今幾十年前,因為這倆人絕口不提電腦,或者他倆壓根不知道。然而禿頭老者接下來的話讓我大吃一驚,他已經敏銳地嗅出未來發展,並給這種生命取了新名稱,人造智能或人造高等生命。 「閣下是從事教育工作或科學研究的吧?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願聞其詳。」男人表面微笑應和,其實內心很困頓,他在想幹嘛與我說這些,老子登門主要是來談商貿的。 「碳基生命所能容納的知識有個限度,而矽基生命沒有,這個道理就像你將一卡車黃魚塞進凱迪拉克,那是不可能的。人造高等生命能跨越地球上任何權限獲取信息,並在極短時間內學習並掌握。你剛才說,談完後打算帶著妻子去後面大山用午餐,咱們就以這個打比方。那麽,你知道抵達目的地是幾點幾分?路上會不會下雨?途中是否會發生行車危險?」 「這個嘛,我只是信口一說,沒想得那麽遠,具體得看妻子心情。」男人楞了楞,答。 「矽基智能就可以提前預知,它會采用算法,將所有因素包含進去,還原你一個精確答案,偏差率小過0.001%。」禿頭說著,從茶幾抽屜中取出一件A4紙大小薄薄的機子,笑道:「這臺機器,將會出現在八十年後,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呢?因為我到過未來。」 男人大謬不然地接過,在老者幫助下開機,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界面躍入眼簾,不由將其震驚在當場。於是男人開始變得認真起來,詢問禿頭是通過什麽辦法去往未來的。 「這要解釋起來會很復雜,並且也不是今天談笑的主題,若對此感興趣,希望你常來這裏做客,終有機會也能去往時間的彼岸。好了,那麽你不禁要問,有沒有矽基生命辦不成的事呢?答案是當然有。」老者手指怪樹,答:「那就是孑孓榝欏帶給我們的啟發。」 原來這顆怪樹是白堊紀恐龍時代的產物,它在二十萬年前便已絕跡。一戰前有個叫玻利瓦爾的工人在煤場挖礦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塊包裹著蠼螋的琥珀,蟲子栩栩如生,就像剛死沒多久,有好事者將它提取出來,在其腹內發現了一顆種子,他們試著栽種並培育成功,最終就成了我們所見到的這顆怪樹。禿頭老者想表達的是,孑孓榝欏就是一顆尋常的樹,只不過絕種了而已,但它的出現,卻帶給人們許多想法,這些思維正巧與矽基高等生命帶上了。 「人工智能哪怕再神通廣大,都建立在已有訊息的基礎之上,但你非要它去精算出不存在的東西,或曾經有過但已絕跡的物品數據,那它完全做不到呢。」老者忽然昂起頭,狡黠地看著男人,說:「閣下過去曾是忠誠的蓋世太保,自小就生活在柏林吧?」 「你!」男人心頭一凜,臉色立即暗沈下來,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你打算舉報我麽?」 「怎麽可能?再說你也沒幹什麽喪絕人倫的壞事啊,只不過發明了成套新型過濾裝置和高效焚化爐,被蓋世太保們運用去了奧斯維辛集中營而已,多慮了多慮了。」禿頭依舊含笑地看著他,將話鋒一轉,問:「那你一定記得1933年的那場焚書運動吧?」 男人怎會不記得呢?作為一名知識分子他是心有怨言的,因為大學城內搞的這場鬧劇,將他多年來收集的爵士樂唱片一並燒毀了。極端民族主義橫行,促生了無計其數的人間悲劇,那一夜的大火是學術界永遠的浩劫。既然老者並沒有舉報的意圖,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人的作用在時代大潮中不值一提,只能眼睜睜看著災難降臨,卻無能為力。我重提這件事,是因為一本書,一本獨一無二僅存於世的手抄本,因這場焚書運動被銷毀了。」禿頭喚來傭人給他斟上咖啡,在怪樹前來回踱步,嘆道:「那是集千年智慧譜寫的奇書,就這般永遠不存在了。你不禁要問,當真僅此一本嗎?是的,我們找遍世界各個角落也沒再發現副本,它不是應用科學,也不是文學體裁,而是另一種高度的思維方式。」 「書名叫什麽?我在柏林還有不少親友,也許可以著人搜找。」男人大感好奇,問。 禿頭微微一笑,卻從懷中掏出一本藍封皮的簿子,擺在了茶幾上,答:「不必了,我們通過一種你無法想象的辦法,最終將這本書帶回。它的名稱叫下支若毗。」 「藍皮書?這正是天竺菊提起的藍皮書啊!」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接過細細翻閱。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詞根解釋: 汞燈:大型礦燈。 孑孓榝欏:白堊紀時期的遠古樹種,早已滅絕。 焚書運動:1933年德國著名事件。 成套過濾裝置和新型焚化爐:惡魘裏的男子所創發明。 A4紙大小薄薄的機子:AI算法的模擬機,谷歌軟件。 蘇裏南和圭亞那:美洲國家。 奇異點:科技大爆發。 蠼螋:狗蠍,夾板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