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交涉
万梓唇角抽了抽，再度进入状态。 可是她就算再信念坚定，耐力始终差了许多，刚说了几句话，就完全露馅儿了。 没有剧本，全靠生编硬造，实在是一件考验心力的事情。 关键是裴谦真的演得很好，从身后拿出教棍的时候，在手心轻轻一击，手指再很有力气地握紧了，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又强势又有点性感，让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万梓眼见自己要绷不住了，连忙举手投降，笑出了声。 “裴老师，我演不下去了，您就别难为我了，我们再沟通一下吧。” 听闻此话，裴谦瞬间就褪去了身上的危险气势，又变成那个温和有礼又体贴的裴老师了。 只是他的眼神仍有些晦暗，在万梓身上逡巡了一圈，很快不留痕迹地收了回来，并将手上的教棍放在了一边，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裴谦轻轻点头，“也好。只要不是独角戏，不管演什么，都得提前排戏。你很聪明。” 万梓撇了撇唇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把两边的袖子往上抹了抹，两个手交叉着，把层层叠叠的袖子卡在胳膊关节上方，两条胳膊上都有点水汽。 天气实在太热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裴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你看看我这衣服，拖拖拉拉的，哪儿像是学舞蹈的？上一次妆也不容易，你给我来点实在的呗。” 就算开了空调，她穿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再过半小时，准得起痱子了。 她现在就是好奇，不是说王老师给她上课的吗？ 怎么刚聊了那么几句，人就不见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金枝奖视帝培训班，一对一小班授课，现在又没问她要钱，多学点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可以。”裴谦轻笑，抬手将身上的浅棕色衬衫解开两颗纽扣，姿态也随意了一些。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万梓双眼放光。 裴谦脱下同色系的外套，整理了一下，搭在椅背上，“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来教你跳舞的。” 跳舞？ 她摆了摆手，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望，转而有些疑惑地看着裴谦。 “跳舞和演戏差了八百里远，我现在真的火烧眉毛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也许是全妆造所带来的紧迫感，又也许是不断逼近的日期，万梓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沉重。 虽说以前她是最心大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她，无比珍惜每一个机会，因为她根本输不起。 裴谦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情，只是演戏最需要自然，越是着急，就越演不好除却着急以外的其他所有情绪，这是大忌。 他是纯粹的技巧派，所谓的自然反应，他在镜头前经历过无数次，已经可以纯熟地演出来。 而万梓目前是一眼可知的体验派类型，她的戏要想能看、好看、耐看，只有亲身经历，甚至反复经历，才能让身体牢牢记住那些最真实、最激烈的反应。 但他无法明说。 因为一旦提前告知，万梓一定会分神，她所有的反应就会变得虚假，浮于表面，十分古怪。 这是所有演员都会面对的问题，作为前辈，裴谦并不吝惜于在各个方面帮助她入戏。 “不用着急，这部剧星迟占有相当一部分份额。我也是星迟的股东，苏黎世由谁来演，我有话语权。” 裴谦的眼神带着镇静平和的力量，与之完全相反的，却是他所说的话。 万梓知道，星迟为了捧刘瑞可，是让她带资进组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这样的临时工也能沾到光。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要从文清手里抢走这个角色，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裴谦作为星迟的股东，的确有他的话语权，可是，如果要使用他的力量，她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会比她如今所背负的债务小。 他这是在明示吗？ 万梓心底涌上一层震惊，反而让她的内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去说服眼前的男人：“我没有这个意思。要是我自己没本事，只会浪费大家的时间和资源，我得知道，我到底适不适合演戏。裴哥，这么说可能是我太任性，但是，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不适合我的事，我得先试试。”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合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很多事情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心里其实是很虚的。 “你说的很对。在我看来，你的外形、性格，其实都很贴合苏黎世这个角色，这是你最天然的优势。有时候，想找能演好戏的好演员，需要费点功夫。可要找一个活脱脱从剧本里走出来的人，只能祈祷上天自己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裴谦的目光温和儒雅，却不容置疑。 “从看到你的那时起，我心里就有一个想法，也许真的有好运从上天降临了。”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像一道阴影快速从面上掠过，万梓所看到的，是一张英俊成熟，又认真严肃的脸。 万梓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的荒唐，后背都开始发毛。 她从来不相信运气，裴谦突然要力挺她，难不成她真被顾迟潜规则了？ 他口口声声说她根本不值钱，怎么会这么好心？ 坏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天选之女？ 万梓本能地有些拒绝，“公司的意思？不管是谁的意思，我都不能接受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世上的一切都可以交易，但是必须明码标价，裴先生觉得呢？” 裴谦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以至于万梓差点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或者说，恼羞成怒？ 过了难捱的几秒钟，男人开口，语气有所缓和，甚至带着一点欣赏的意味。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靠山是很难出头的。也许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苏黎世，就是你的绝唱。” 万梓满脸苦大仇深，“您就别逗我了，能不能有这个绝唱还两说呢，而且………” 她笑脸盈盈地望向裴谦，眼睛像星星一样在闪闪发光，“我的目的是赚钱嘛，这出戏唱不了，不代表我就一无是处了。” 男人沉默了，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最后他终于勾起了唇角，自嘲般叹息。 可万梓只看到男人莫名其妙的笑意，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该不会是在嘲笑我是个没有艺术梦想的咸鱼吧？” “人各有志，任何梦想都不分贵贱。我……只是感到高兴而已。”裴谦轻声道。 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万梓有些手足无措，她的目的这么俗套，裴老师居然没有鄙视他，还高兴？ 难道他也是赚钱者联盟的一份子？ 万梓不敢细想下去了，毕竟她也是最近才加入这个组织的。 裴谦无奈般摇了摇头，重新将桌上的教棍拿在手里。 “时间差不多了，该学的东西，还是要按时学完。” 万梓连忙站好，提起裙边行了一礼，“好的，杨教官～” 两个小时之内，裴谦就教完了正规的站姿、走姿，还有一些基础的舞步，看着有模有样独自练习的万梓，他就去后台连音响了。 万梓真觉得这身清朝古装好热好热，但她还是咬牙坚持。 毕竟，那些上镜的女明星都挺瘦的，她演的又是一个绝美的花魁，不瘦一点，怎么惊艳观众？ 减肥减肥减肥，这是她最近生出的想法，要是真的拿到这个角色再减肥，应该…… 就来不及了吧？ 万梓正在无限转圈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欢快的舞曲，脚底下也利索了起来，双臂架空，就像搭着一位舞伴的肩膀。 她寻思自己穿得这么严严实实，腿部动作能好看吗？ 想着想着就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空调呜呜地吹着，衣服下面的身体在疯狂出汗。 裴谦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用教棍敲击出和曲子相配的节奏。 终于，在万梓的动作开始变形的时候，他用力敲了敲桌子，手臂上清晰的青筋鼓动又平息。 她浑身一颤，昏沉的意识都清醒了许多，却还是十分绝望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形的身体，正在无可挽回地滑向滑稽的深渊。 “休息一会儿。”裴谦的语气很和缓淡定，在万梓耳朵里，甚至称得上天籁之音。 “好…………”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瘫倒在地板上。 要大命了—— 她的视野里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余光看到了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幸亏她一直有健身的习惯，要不然早就在两个小时前，就瘫软成一团rou泥了。 这些舞步看起来分明很简单，怎么全身都要用力啊？！ 万梓调整着呼吸，却还是能感受到身体各处的撕扯和酸痛，她真的怀疑自己血管里流着的，也许不是三十七度恒温的血液，而是guntang的岩浆。 热，太热了。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干净的棕色皮鞋。 裴谦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湿巾。 “谢谢你啊，裴老师。” 万梓刚想去接，谁料裴谦没有给她，而是无比温柔地帮她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别说这湿巾还真凉快，带着一股很好闻的柑橘和花香味，瞬间提神醒脑，万梓都怀疑是裴谦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我听说你体能很好，所以训练量就给得多了一些，还能坚持吗？” 万梓艰难地点点头，“又不是生孩子，我休息一会儿就行了，咱们再接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