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狱寺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理由和里包恩一起来监察院。 监察院高大的白色水泥墙，简洁到萧然，没有一扇窗，让人心生压抑与不适。rou眼越是习惯了庭院中优雅精致的建筑物和环境，狱寺越是厌恶这里，让他想起像是旧时代的监狱。 访问室，这原本他熟悉的房间，每周一次，限时一次一个小时，这原本是他每周最期待的一小时。但今天，他不过是个陪同。十代目看着有些憔悴，他却没有办法握住对方的手，告诉他自己会想办法帮他。能够帮到十代目，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他坐在一旁，低着头，静静聆听着里包恩的阐述。里包恩提出的条件很好，实在是太好了，狱寺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十代目会被邀请成为新的系统决策者。连里包恩推荐的XANXUS都没有通过试炼，十代目也通过了，狱寺觉得很是自豪，他知道，十代目是应该领导这个社会。在这个依赖系统，信仰系统所带来的理性主义的社会中，要是十代目能够成为军队总司令或者高级枢机或者什么研究所所长是好，系统决策者则是狱寺理解中的社会金字塔中如同神明一般的职位了。可是，十代目是什么时候通过系统的试炼的？十代目怎么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呢？ 说起来，狱寺想着，谁是现在的系统决策者？ 纲吉：“如果，我可以成为系统决策者的话，我能够提出要求吗？” 里包恩：“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纲吉：“让库洛姆接受正规治疗，恢复她的一等公民的身份。” 从十代目口中库洛姆这个名字让狱寺觉得刺耳。库洛姆，在自己的名单上，系统筛选出来的地下反抗组织黑耀的嫌疑人之一。原一等公民预备生，被军队中的地表资源回收队录用，是继云雀之后，和山本、了平一起被认为最具有潜力的新人军官之一，可惜库洛姆在一次行动任务中受到重伤以及精神污染，在之后被降级为三等公民接受在观察院治疗。这在狱寺看来没什么，从预备生到正式的一等公民，每年都有相当一批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筛选下来，被降级为三等然后四等公民，或者直接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有地球资源没有办法供应给那么多人类生存，一切都是为了物种的延续。 十代目为什么要为那种女人求情呢？在狱寺看来，那种在社会精英的筛选的过程中败落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拯救的价值。 为什么是那个女人呢？ 里包恩：“库洛姆……狱寺，她的身份编号是？” 狱寺将库洛姆的身份资料从手持平板上调出来交给里包恩。 里包恩：“……第四公民的材料递交已经被电力资源供应局和人体电池研究所盖章了，想要让她直接转回第一公民会有点棘手呢。即使我是上级枢机，但是我们枢机院干的也不过是旧时代国家公务员干的活，为了我们当今全人类社会的日常运转服务罢了，对社会资源方面的决策并没有决定权或话语权。不过……” “……不过什么？”纲吉迫不及待地追问里包恩。 里包恩：“如果你成为了系统决策者，你会拥有凌驾于整个社会影响系统判定的决策权。改变一个人的公民身份而已，这是不是什么你办不到的事情。” 纲吉：“……” 里包恩：“请花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这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职位，第一公民精英中的最顶层。”里包恩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等你想好了，请点击卡片上的圆点，念出我的名字，我们会派人来迎接你的。” 里包恩以狱寺所见过最亲切和蔼的姿态向沢田纲吉挥手道别，走出房间。 狱寺傻了眼，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十代目好好谈话，好好道别再见。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连下个星期十代目究竟还会不会在观察院都不知道了。每周一次见面的日常已经被彻底打碎了。十代目，在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马上要成为了自己都遥不可及的耀眼明星。 “里包恩大人，你说他会同意吗？”狱寺努力追上走在前面的里包恩的脚步。 “狱寺你和他是相识，是不是？”里包恩瞥了狱寺一眼。狱寺点点头。 “我猜也是。你们是同一批从二等公民教育所毕业的人。你所认识的，沢田纲吉是怎么样一个人啊？” “是最优秀最伟大最令人尊敬的人！”不小心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完了，要被里包恩大人骂了。 “哈哈哈，”里包恩大人居然大笑了起来，“第一次听你这么说谁。不过我也相信，毕竟他是优尼选中的人。” 里包恩没有看狱寺，而是看着远方，“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像露切 ”狱寺看不清帽檐下里包恩的表情，“他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个职位。” 优尼？狱寺回忆着，他确实听说过里包恩有一个不知道是养女还是侄女的孩子名字叫优尼，第九代系统也叫优尼。他过去没有想那么多，以为只是重名的巧合罢了。但是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系统决策者。 他不经打了个寒颤。 ＊ ＊ ＊ 如果说人体电池资源研究所的研究院这份工作有什么讨厌的地方的话，入江正一绝对会将观察院的任务列在最上面，当然其次是给白兰大人这种喜欢乱来的所长当秘书。观察院的任务也是白兰大人美其名曰“近距离考察寻找合适的研究体”。这个任务正一实在喜欢不起来，除了观察院建筑本身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之外，还有就是观察院内部的氛围。里面的员工看待自己服务的那些正在调养努力康复的三等公民，就像是看待垃圾或者动物一样，这让他感到极度不舒服。这里无论是哪一等公民，每个人从出生一开始都是在教育所接受平等的培训和教育，渡过相对美好平静的二等公民时期，然后在系统的判定下进入阶级划分。即使被划分进了一等公民，任何人都可能在任何时候因为各种原因被降级成为“暂时无法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的三等公民进行疗养治疗。正一不是不知道那些观察院职员的想法，毕竟，真正从疗养院康复成功恢复一等公民的人寥寥无几，过去三十年的数据1％都不知道有没有到达，大部份在一段时间的观察期过后都会被直接降级为四等公民，进入人体电池牧场“乐园”，为物种延续做出贡献。 可是，就算这样，这些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吧！那些满怀希望努力康复的人，他们意志力就这些人的眼神和态度中这么一点一点被磨灭掉。他们就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说不定也会被降级成为三等公民接受治疗吗？ 即使再怎么怨恨这个地方，但是没办法，这是工作。如果可以，正一并不想要进什么人体电池资源研究所，他原本想要进入枢机院的，可惜，系统判定了他的才华更适合这里。他只得怨念系统。不、就算不喜欢，也比没有被任何机构所接纳，然后无法成为一等公民预备生要好得多。他拿着自己的餐盘，站在观察院的食堂大厅里想着。至少，自己盘子里还能有三大块人造蛋白rou混合着新鲜动物rou。他瞄着周围三等公民的餐盘，他们只有人造蛋白rou丁而已。同情归同情，他还是绝对不想要成为三等公民，不然连买胃药的机会或者独自住一间房间这种事情都做不到。人类社会就是这么残酷。 人海之中，正一终于瞄到了沢田纲吉所坐的位置，找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您好啊……入江先生，”沢田纲吉瞄着正一胸口的名牌，“请问……那个、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啊……嗯……”该死啊正一你怎么想不出什么流畅的开场话呢，“这、我、我只是好奇，每次食堂打饭都只给你们盛这么小的rou丁吗？” “哎，这个的话，食堂员工已经对我很好了哦，每次都给我打很多，而且每个星期三的rou丁和酱汁很好吃啊，我很喜欢” “这个分量真的吃得饱吗？” “……其实饿的时候我会去吃零食，厨房隔壁的那个房间经常会有很多点心面包什么的，我有时候会帮人带点吃的——”沢田纲吉似乎刚刚才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什么，急忙打住说，“那个、入江先生拜托你不要告诉其他职员哦” 正一笑了，不想承认，不过沢田纲吉那样拜托自己的样子确实让他有些心动。不过、他究竟是怎么打开那个房间的门的呢？那个可是虹膜识别才能进入的员工休息室。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哦。对了，有另一件事情。” “什么呢？” “我们看了你的资料，我们想要邀请你以一等公民研究生的身份进入人体电池资源研究所。” “……哎、这、我？” “那个，在做决定之前，要不要来先参观一下啊？我们所长想要见你。” ＊ ＊ ＊ “你记得我是谁吗？” 纲吉摇摇头。对面白色头发的男子缓缓露出了笑容，“初次见面，纲吉君，我是人体电池资源研究所的所长，叫我白兰就好。” “所以，你知道系统决策者究竟是什么吗？” 面对白兰的质问，纲吉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白兰没有等待他说话，接着继续说， “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这些东西他们绝对不会在尚未成年的二等公民时期教授你。纵观人类历史，真正有用的社会生存和知识从来不会在公立教育机构被教授，这点在我们本世纪依然是如出一辙。在旧地表纪元时期，我们尝试了无数种不同的政体，君主立宪制，中央集权制，三权鼎立制，资本化民主制，最终，在地表辐射危机爆发的那一刻，人类终于意识到了，无论什么政体都是错误的，不完美的，其究极原因是人自身就不是完美的。朽木再怎么样也无法做出笔直的木头。天生就不完美也不理性的人，终究没有办法创造出合适的政体，为种族的未来做出完美的决策。于是上个纪元的人造出了智神系统，一个拥有超越人类智慧的同时保持绝对理性的智能系统，自上个纪元末，人类将自己的主导权和决策权交到了系统的手中，我们的一切决策，小到人才分配和个人资源分配，大到迁移居住地决策，全部由系统包办。可以说系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权力幻想的象征。” “然而，这样的系统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系统在进几十年已经出现了一次暴走了，系统所计算的能够造福人类的唯一方法就是摧毁人类。因为人类所追求的价值都是互相冲突的，人类渴求的幸福未来是无法实现的，除非，人类不再是人类，而是有系统改造成另一种全新的物种，只有那样，人类才能真正追求到自己所渴望的幸福。因为，人类所追求的幸福本身就是反人类也是反人性的。” “在系统还处于未完成时期，无论人类怎么改进系统的信息输入源和计算处理模式，系统都没有改变过这个答案，反而越来越加深对这个答案的信任度。最后，人类采取了最终更改行动——为了让系统更像人类，能够更周到的为人类思考，他们需要系统有一种非理性因素影响决策权，那个因素就是人本身。他们让一个活人的电子脑成为系统的一部分。那个时候，计划成功了，系统成功带离灾难纪元存活的人类脱离危机，进入地底生活，开创新的纪元。” “然而，不久之后，人们就发现，那位最早的系统决策者，将自己大脑融入系统计算一部分的人，大脑已经彻底被系统占据，无法检测出他本人意志和大脑波动，身体也随之出现各项器官衰竭死亡。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系统随之有开始以前的新人类主义提倡，提倡人类想要存活与繁衍，应该彻底舍弃rou身。顶层的人那时候坐不住了，新纪元才刚刚稳固下来，被现世视为信仰的系统这时候想要开始动摇，于是做出妥协，他们按照系统所要求的，提供更多的决策权与供给资源，但是将系统改进成必须一直拥有人那个非理性因素才能运行。这就是我所熟悉的第七代系统·露切 。” “系统和最初几代决策者共存了很久，久到人们都忘记了决策者的存在，但是，露切之后，新系统决策者和系统一代比一代共存时间都在变短。以至于这一代决策人优尼，他们连基因继承人准备时间都不够，只能把还未成年依旧是二等公民的优尼直接拉上台将她的大脑链接系统。所以连五年都不到，优尼就已经出现器官衰竭前期的信号了，枢机院只好掐着秒表地疯狂找下一位系统决策者。” “如果我是你，我会拒绝成为系统决策者这份要请” “为什么呢？” “纲吉君，你的人格最终可是会被系统吞噬哦。” 自己的人格会被吞噬。 他听着白兰的滔滔不绝，眼光盯着水杯中摇晃的倒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感觉怎么样。一切都发生太快了，他觉得自己对周遭变化的反应像是慢了好几拍。 许久，他才发现，白兰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过。 ＊ ＊ ＊ 纲吉：“外面的世界真的和说的一样残酷吗？” 优尼：“外面是个令人流连忘返的美丽世界，也是不适宜人类生存的世界。” 纲吉：“如果这辈子都会死在这里，我想要去外面看日落，亲眼见证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美丽还是残酷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人类社会也很残酷吧” 优尼：“无论生存还是死亡对人类来说都是残忍又可怕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没有人需要面对这一切” 纲吉：“可是……我并不怕死亡或者生存，只是觉得像未来的人类要一直活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感觉挺可怕的” 优尼：“你依旧不想成为系统决策者吗？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纲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想要让我想起什么……总觉得哪里错了” 新·优尼：“让我们一起创造没有死亡、没有疾病、没有苦难，所有人都能够永远在一起的乐园吧” 乐园。 纲吉想起来了，人类电池牧场的名字就叫做“乐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