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同人小说 - 【原神/空散】霜剑沉渊在线阅读 - 第十五、十六、十七章

第十五、十六、十七章

    第十五章

    江流入海,水面开阔,帆影隐入碧空,正是大璃最大的商港——月州。

    空散二人在嘉阳修养三天,乘船仅一日便顺流而至月州。

    两人下船时已是傍晚,夕阳余晖中,空拉着散兵一路穿行,径直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家饮子铺坐下,朝老板喊道:“英姐,两碗冰镇绿豆汤,一碗不要糖!”

    “好嘞!”女子爽快回应。

    散兵扶着帽檐,打量起人流如织的繁华街道,问道:“不去先订客栈么?”

    “不用的——我跟你说,你一定得尝尝英姐家的绿豆冰。”空拿起汤勺,递给散兵。

    正说着,两碗冒着凉气的绿豆汤端了上来,老板是空的熟人,还放了一碟盐渍杨梅,笑着拍拍空的肩膀:“又回来了呀!尝尝jiejie新腌的杨梅。”

    “谢谢英姐,明天还来你家吃冰。”空谢过老板,舀了一大勺冰汤送入口中。

    绿豆熬煮成沙,色泽黄绿,加了银耳丝、桂圆rou、西瓜皮、枸杞、冰糖,还在冒出尖尖的冰上淋了圈蜂蜜,用勺一搅浮冰叮当碰撞,入口绵润甘甜、清凉爽口,暑热一扫而空。

    散兵也舀了一勺,他的这碗没加糖,尝着有些绿豆的涩味,但用料扎实,也很好吃。

    两人一边吃冰一边说些闲话,这个时间饮子铺人不多,突然,一个身着浅蓝道袍、身背桃木剑做道士打扮的少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老板,荔枝杨梅冰!”少年热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早知你要来,已经备好了。”老板笑着端出一大海碗冰,递到少年手中。

    “谢谢英姐。”

    那少年放下铜板不忘道谢,捧起海碗咕嘟咕嘟就往肚里灌,看得散兵直皱眉,心想这个喝法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得脾胃破裂而死,他捻起一颗杨梅核就要打碎少年手中海碗,却被平时最好管闲事的空按住手腕。

    空朝他笑着摇摇头,转而向少年问好:“重云,别来无恙。”

    重云这才注意到桌旁坐的空和他身边一个没见过的紫发少年,他咽下口中的冰水,点头回道:“别来无恙,空,我先吃完冰再和你叙旧。”说完又埋头在碗里。

    空小声对散兵解释:“他体质如此,不需担心,我第一次见时也吓一跳呢。”

    既然空都这么说了,散兵收回手。

    眼看重云怀中只剩个碗底,正用勺往嘴里塞荔枝和杨梅rou时,店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步入店门,吟着一首打油诗:

    “今日风清报平安,吹来故友故乡还。左瞧瞧,右看看,重云吃冰又舔碗。”

    “我、我没舔碗!”重云抬头反驳道。

    “哎呀,夸张修辞啦夸张。”一位着黑衣/戴红梅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进来,头上的双丫髻随着她说话一跳一跳的,她转头朝空抱拳,俏皮道,“空少侠,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呀?”

    空也有样学样地朝她抱拳道:“胡堂主客气,小弟近来一切安好。”

    “嗯嗯,那本堂主就放心了。”胡桃连连点头,让出身后的空位来。

    原来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少年,他身着宝蓝色滚金边的华贵丝缎,腰间佩香囊玉环,一副富家少爷打扮。

    “别来无恙,行秋。”空向他打招呼。

    “别来无恙。”行秋向他点头后去拍嘴巴塞得鼓鼓的重云,“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怎么能光想着吃呢?”

    重云咽下最后一口冰,委屈道:“还不是你说西城郊有邪祟,结果我去了后只看见正在偷辣椒的贼,一不小心还被他灌了一大口辣椒。”

    “啊,哈哈,肯定是邪祟太弱了,还没碰到我们重云道长就被吓破了胆,两股战战逃走了。”行秋打着哈哈,眼睛转向一旁。

    “不对啊,我用罗盘测了,那里没有邪祟。”重云皱眉回想,还想据理力争。

    行秋连忙转移话题,看向一直沉默的新面孔:“屈子云:‘乐莫乐兮新相知’,空,快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朋友。”

    不等空动作,散兵起身微微颔首:“散兵,无门无派。”

    见他如此,行秋抱拳:“飞云商会,行秋,幸会。”

    “贫道重云,幸会。”吃完冰后脸色恢复的重云一拱手。

    胡桃笑嘻嘻地凑过来:“往生堂堂主胡桃,胡桃的胡、胡桃的桃,光顾往生堂生意的话,给你半价哦。”

    几人就算正式认识了。

    胡桃眨眨眼,好奇道:“空在哪结识的新朋友?最近是不是又有奇遇啦?快说来听听。”

    见行秋/重云也面露好奇,空苦笑:“哪有什么奇遇,我的事你们都知道的,净是倒霉事还差不多——说起来,今日香菱没和你们一起吗?”

    众人见空避开话题,便知散兵来历不好提起,但看他腰佩银、一身对襟短打,衣着不似中原人士,几人心里都有计较,默契地随空将话题转移走了。

    “今日万民堂由香菱掌勺,这个时间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呢。”行秋道。

    胡桃听后建议说:“那不如今日本堂主作东,我们正好去万民堂给空办个接风宴。”

    “好啊,不过得告诉香菱添道不加辣椒的菜,我可不想再吃冰了。”重云摸摸肚子。

    空先小声问散兵:“你要去吗?不去的话我们可以走。”

    ‘我们’,散兵喜欢这个词语。他知道空与这些朋友久别重逢,肯定想聚一聚,便不想拂了他意,点头同意了。

    “那我们走吧!”空起身,拉着散兵的手,偏头跟他说,“要吃正宗月州民间菜就一要来万民堂,这顿更是香菱掌勺,包好吃的。”

    临行前,空心道香菱家的锅碗瓢盆恨不得都被辣椒腌入味了,就在饮子铺买了一大壶牛乳,好在重云跳上桌唱歌舞剑时给他喝下。

    一行人走在街上说说笑笑的,散兵渐渐缀在队伍后方,空瞧见了,也悄悄往后,与他并排走在一起。

    “喏,这个给你。”空递过来一个小香包。

    散兵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闻,一股清新沁润的淡淡香味,钻入鼻腔后隐隐发甘发苦,问道:“这是什么?”

    “苦瓜花,怎么样,挺好闻的吧?”

    散兵失笑:“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注意。”

    “刚刚路过一个小摊,顺手买了。”

    说话间已闻到空气中的爆香辣味,重云打了好几个喷嚏,行秋笑道:“刚到你就不行了。”

    散兵抬眼看去,一间不小的餐馆内外都摆满了桌椅,生意红火,“万民堂”三个大字的青旗下,是四座火光闪烁的灶台,一位手脚麻利、腰系围裙的少女正有条不紊地翻锅装盘。

    少女看到进门的几人眼睛一亮,把炝锅香料往油里倒,“唰”一声爆香后,她边翻炒边招呼道:“空你回来啦!快随便坐,想吃什么随便点!”

    “嗯,谢谢你。”空介绍给散兵说,“这位大厨就是香菱,她师从绝云仙门的萍姥姥,我们一会可以和她问问。”

    散兵点点头,心道月州人士果然卧虎藏龙,这样一位看似平凡的少女竟能拜师绝云仙门。

    “哎呀哎呀,让本堂主看看吃点什么好呢……”胡桃望向墙上的菜单,问散兵,“新朋友有什么忌口吗?”

    散兵也顺着她视线看向菜单,都是各式各样的民间菜式,答道:“没有。”

    “那太好了,带你尝尝我们月州的特色。”

    胡桃刷刷刷点了好几道菜,在重云的强烈要求下,又刷刷刷点了几道不添辣椒的凉菜卤菜。

    香菱那边动作干净利索,只听热油滚沸和锅铲碰击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就把菜上齐了,最后一道菜是她自己端上来的,放下后她也落了座。

    行秋问她:“香菱忙完了吗?”

    “不是啦,我爹爹看到你们了,就让我来和你们聚一聚,他负责厨房去了,嘿嘿。”香菱给大家分发碗筷,高兴极了。

    往灶台看去,果然现在由卯师傅掌勺。

    几位年轻人不讲究什么觥筹礼仪,你一筷子我一嘴的,期间重云果然就要跳上饭桌来高歌一曲,空连忙将提前备好的冰牛乳给他喝下,这才免得他闹出笑话。

    众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席间空向香菱打听萍姥姥的近况,香菱答:“师父一直都在玉京台养花的,你若有事,明日可直接去找她。”

    他们吃饭的时间不长,都吃饱喝足后也没聊很久天,就各自散了。

    众人挥手告别后,空提着两道打包好的菜,同散兵走在路上,向他如数家珍地介绍月州风物。

    夏夜晴朗,繁星满天,繁华的月州人间灯火无数,与海上渔灯连成一片,竟比天上银河还亮。

    渐行渐远,二人逐渐远离灯火喧嚣,一路出了城,散兵也没问空这是要去哪。

    行至一座山脚,空笑着回头,拉起散兵的手:“走,我带你回家看看。”

    说罢,他运起轻功,一下便飞至半空。

    散兵挑眉,不置可否,倒是顺着空的力道拔身而起。

    二人轻功高绝,携手如大鸟般乘风而起,于林间起起落落,往山上而去。

    山风行过树梢,在耳边呼啸而过。

    越过几级荒草覆没的石阶,空停步:“到了。”

    散兵望过石阶,眼前是漫山遍野新栽的桃树李树,果子已熟,一部分被摘走,一部分落到地上喂了鸟雀虫蚁。

    而这其中最突出的,是树下那些未褪尽黑灰的断壁残垣。

    第十六章

    此情此景,连夜风也显得凄厉。

    “这是……”散兵抚过一块断裂的柱基,默默吞下后面的话。

    “这里是前门,以前还种了许多美人蕉呢,”空不甚在意,带他从桃李中走过,“我们去后山吧,那里以前是禁地,后来伯伯帮我盖了间瓦房,刚好够咱俩住。”

    整片树林并不平坦,到处是倒塌的石块与未朽的木材,有些地方还有圆形大坑,可见当时惨烈。

    有水流潺潺,将坑洼填平,蜿蜒着流过山腰。

    两人脚步在林中簌簌而响,惊动些萤火虫,点点散在空中。

    空拢了一只在手心,眉眼弯弯:“传说萤火乃腐草为之,我幼时从没见过,后来家父家母的朋友们来此种了许多桃李树,这些小东西倒是安了家。”

    他松开掌心,小虫曳着冷光,倏忽飞走。

    “在我的家乡,人们会用萤火做灯笼,祭拜先祖后放飞它们,以示魂灵远飞。”散兵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些黄粉在掌心后吹向空中,“也许是此地的魂灵想要告诉你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吧——这些粉末可以让它们飞得更高些。”

    “谢谢你,散兵。”

    空很乐意听到他谈及故乡,因为明白散兵一定在那里有不好的回忆,愿意分享这些习俗意味着他离散兵又近了一步。

    他的目光随光点远去,灼灼金瞳倒映着萤火,散兵侧脸悄悄看去,心跳慢了一拍。

    继续往山里深入,行过破损的石板路后,眼前出现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书十六个字——禁地止步,双星灿灿,升则入死,沉则入生。

    其中,前四个字更为陈旧古朴,后十二个字笔锋锐利、字迹劲瘦,显然是另外一人所书。

    “前面是我父亲写的,后面的则是母亲。”空解释。

    散兵低首看向后十二个字,那明显是句谶语,他问空:“你母亲所写是为何意?”

    “这说的可能是圣物双星的处理吧!母亲未曾解释过,”空仔细想了想,接着说,“想来‘死’和‘生’应当对应八门中的死门和生门,但如何升、如何沉,死门在哪、生门在哪,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父母的遗物也没有提及么?”

    “哈,他们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倒省得身后繁杂了。”空苦笑。

    散兵敛眉,默然不语。

    空见状拉他走过刻字巨石:“算了,不要提这些事,走吧,我们进屋!”

    几棵分外茁壮的桃树掩映后,两间小瓦房出现在面前。瓦房外头垒了灶台,因为空久未归家,现在上面落了不少落叶,倒是没什么灰;瓦房前围了竹篱小院,防止雨天泥泞还铺了旧石板,石板显然是从前山搬过来的。

    空指着篱笆,自豪道:“这可是我当年亲手砍的竹子呢。”

    “不是你亲手围的篱笆吗?”散兵偏头看他。

    “呃……我亲手围的一刮风就倒,后来是伯伯帮忙才弄好的。”空挠头。

    空走过石板路,先挪开墙角砖石,拿了一只油壶往锁眼里滴了几滴油,再从背包里翻出钥匙,“咔哒咔哒”转了好几下才打开门。

    散兵瞧瞧漆斑零落的木板门,笑道:“你这门锁不锁都差不多了。”

    空点头:“确实如此,我家山头自从出事后鲜有人来,大家都觉得这片山有瘴气,最多是嘴馋桃子李子的来摘果,能光顾到这里的也只有野兽飞鸟罢了。”

    在空身后进屋,散兵打量起这两间屋子。

    进门一间堆了些杂物,有小桌、木凳和冬天取暖的炉子等等,再往里左转就是一间卧室,有张床和书桌,都很干净没什么灰尘;墙角放了个柜子,柜子和墙之间有几朵蘑菇长出来。

    空递给散兵一把大蒲扇让他扇扇省得空气闷,他先去支起窗户通通风,然后拿了铲子和一把白灰就要把蘑菇绳之以法:“这里经常长蘑菇,我怀疑是外墙哪里渗水。”

    “这蘑菇可以吃的。”散兵看了看那些蘑菇,出声阻止他。

    空停手:“啊?那咱们留着明天炒盘菜吧。没想到它竟然能吃,我还是不管它了,这样以后回家就能吃到蘑菇。”

    “卧房里长蘑菇可不好哦,蘑菇的孩子是会到处飞的,飞到哪就在哪发芽,飞到你这里——”散兵伸出指尖点点空的胸膛,扯起嘴角,语气阴森,“可是会长满蘑菇的。”

    被散兵点过的地方痒痒的,空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你又在说笑了。”

    散兵见他不信,语气未变:“我可没说笑——五仙教有种刑罚,把人关进阴湿长满蘑菇的地牢里,你猜怎样?不出一月那人就会腹胀而死,扒开皮rou后里面全是各种蘑菇,啧啧,死得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空打了个冷颤,想象被剖开肚子后蘑菇哗啦啦涌出的模样,如坠冰窟。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没有这回事。”

    看着空僵掉的脸色,散兵笑完了腰,胳膊搭在空肩膀去摸他脸颊上紧绷的软rou。

    “好啊,原来是诓我的,好坏啊你!”

    空也笑出声,顺势去咯吱散兵腰侧,散兵扭着腰躲闪,两人闹作一团双双倒在床上。

    猛然间,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倒映着对方。

    也不知是谁先红了脸、止了笑。

    空连忙从散兵身上爬起来,伸手拉他坐起,没敢再去对视:“不好意思,没有压到你吧?”

    “……我能有什么事,”散兵也顺势起身,提醒道,“不过卧房里长蘑菇确实不好,许多毒粉都是蘑菇制的,你以后小心。”

    “好,我记下了。”空点头,手指微颤,那上面还残留着散兵腰侧的温度。

    屋内一灯如豆,放在窗前的书桌上,灯火幽暗,未曾照亮两人脸上不消的红晕。

    天色也确实晚了,他们又奔波一整天,便没再玩闹。于是空铺好床铺,招呼散兵:“你来床上睡吧,我打地铺就好。”

    散兵没和他客气,径自上床解衣,空连忙转过头去,正要去柜子里取竹席铺在地上。

    “还打什么地铺,上来挤一挤呗。”散兵将外衣整齐地码在床头,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余道。

    “会不会太热了……”空嘴上说着,却坐到散兵身边解下腰带。

    “在地上小心蚂蚁咬。”

    但其实散兵的瓶瓶罐罐里就有驱虫药,两人都是知道的。

    于是在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中,他们挤在一张床上,空打着扇子,缓缓为两人扇风。

    夏夜溽热,即便在山上也并不凉爽,非要挤一挤实话说并不如何舒坦,好在两人白日舟车劳顿、晚上又用轻功爬山,此刻躺在床上都觉得疲累困顿。

    扇子摇晃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啪”一声轻响,空握着扇子的手坠在胸前,呼呼睡着了。

    而散兵则睁开假寐的眼睛,借着夜色细细观摩空沉睡的侧脸。

    金色长发被拢在枕畔,同样金色的双眸此刻轻轻合上,平日里总是精神抖擞的面庞此刻终于露出些属于少年的稚嫩。

    目光掠过空的额头、鼻尖、唇瓣、喉咙,最后停在松握蒲扇的手上,继而想象到这只手持无锋剑轻灵潇洒的模样。

    他总能破开前路一切迷障,散兵想。

    他有那么多伙伴。回想起傍晚间遇到的胡桃、重云、行秋、香菱,每一位都是出类拔萃的灵秀人物,不止有这些,空在旅途中肯定还结识过更多的、他未曾见过的朋友。

    散兵睫毛微颤,昏昏欲睡间想到刚刚二人打闹时的对视。

    可是我,不想做这众多朋友中的一员。

    若我和其他朋友一样,那我还不如不认识他好呢;可我若不认识他,又怎知我不想做他朋友呢……

    怀着一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思绪,散兵也沉沉睡去了。

    第十七章

    山间鸟雀众多,第二天一大早,空就在鹧鸪和杜鹃的叫声中起床了。

    与满怀心事的散兵不同,可能是睡到熟悉的床上,他昨晚睡得格外好,今天也是精力满满、干劲十足。

    他先去屋后挑水将灶台清扫一遍,生火将蘑菇炒熟后又热了昨晚的剩菜。香味顺窗户飘向卧室,散兵鼻尖动了动,这才被饭香唤醒。

    不得不说,清晨能被饭香叫醒是一件幸福的事。

    散兵揉着眼睛,用沁凉的井水洗过脸后,空已经把小木桌摆在院子内、饭菜摆盘上桌了。

    “快来吃饭吧,”空搬来两只小木凳,招呼道,“待会我们进城去玉京台找萍姥姥,路途不近,多吃点。”说着给散兵递了炊饼。

    散兵接过,一口咬下。毕竟是昨日买的,不如刚出锅的可口,热过的炊饼虽然原本香脆的饼皮软掉了,但猪油让饼心带了荤香,即使不夹东西直接吃倒也很香。

    两人安静吃过饭,便趁着早晨尚且留存的一点凉爽出发了。

    这路途果然不近,他们从西郊走过闹市,又穿过闹市走到东部码头,再沿着码头往北到了一座不高的平顶山上,山上竹林清幽,繁花簇簇,正是玉京台。

    两人既没驾车又没骑马,走了一路谈天说地的,到玉京台时已近午时。

    入目是翠绿竹林,竹叶层层叠叠,小径上只有从叶间坠下、微微摇晃的光斑,倒是不见夏日酷热。

    空带着散兵绕过竹林,来到一处石板铺就的广场,从广场边的汉白玉栏杆往下看,整个月州城区尽入眼底,房屋鳞次栉比,远方海面船帆星罗棋布。

    当真是江山错落、人间星火。

    而在这等繁华盛景前,一位面容和蔼、身形伛偻的老妪正拈了一把剪刀,给面前的花丛修剪枝叶。

    “萍姥姥好。”空上前一步,率先见礼,递上手中路过闹市时顺便买的一些花种。

    “呵呵,空,是你来了啊。”萍姥姥停下手中剪刀,慢悠悠、笑呵呵同他寒暄,“最近还好吗?是不是遇到新伙伴了?”

    “萍姥姥,这位是散兵,确是我新结识的伙伴,”空转身对散兵说,“散兵,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萍姥姥,她可厉害了呢。”

    “萍姥姥日安。”散兵脱帽颔首。

    萍姥姥点头:“年轻人不必如此拘谨,来,坐下喝杯茶。”说着招呼两人坐到竹荫下的小桌旁。

    等两人落座,她将茶水从壶中倒出,只见壶嘴吐出的水柱落在瓷杯中,竟不泛起一点水波,整个水面平滑如镜地往上涨,涨到八分满算沏好一杯,萍姥姥连倒两杯后将瓷杯稳稳推给两人。

    壶是普通的鼓型小陶壶,杯是普通的白瓷杯,可这手沏茶的功力世所罕见,不愧为绝云仙门的高人。

    散兵不动声色地抿一口茶。

    空这边倒是见过很多次萍姥姥的绝技,他捧着杯子直抒来意:“萍姥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您瞧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陶罐,拔开塞子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被布包裹的陨星碎片。

    萍姥姥长叹一声,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它。”

    “前辈,最近兴起的魔教渊宫就是因它而在江湖兴风作浪,我无力保管,还请您将它带到绝云仙门。”空郑重请求道。

    “我也有所耳闻——唉,虽说仙门不涉江湖,但到底身在红尘啊。”萍姥姥将陨星碎片再度仔细包裹,又将它存放在一个木匣中,点头答应,“好吧,你的来意我清楚了,我会将它带往仙门,希望它能在仙门常得清静。”

    “多谢前辈!”空深深作揖,散兵也跟着他一起。

    “呵呵,不必多礼。”萍姥姥笑眯眯地让他们起来,“外头天气热了,不如留下吃顿午饭吧。”

    空散对视一眼,都能明白彼此意思。空立刻谢绝了她的好意:“萍姥姥,我们还有其他事,就不留下叨扰您了。”

    两人再度鞠躬,萍姥姥也不好多做挽留,于是目送二位年轻人并肩消失在竹林中。

    告别萍姥姥后,空可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他拍拍已经空荡荡的领口,高兴道:“呼,幸好萍姥姥愿意帮忙,要不我真不知该拿陨星怎么办。”

    “空少侠可不会真的被这点事困住,对吧?”散兵用眼角看他。

    空笑弯了眼:“怎么不会?还要多谢你能陪我来这一趟呢。”

    “哼……”散兵低下帽檐将表情掩藏,可露出的嘴角却牵起愉悦的弧度。

    “走吧,一起去吃冰!”

    空说完后,拉着他的手就在大街上跑起来。

    “啧,大热天的你跑什么啊?!”散兵被拉得一个趔趄,扶住歪斜的帽檐,口中嫌弃道。

    可他没有松开空的手。

    两人相连的手心汗涔涔的,跑过一条条巷子,跑过一座座牌楼,耳畔吆喝声、车轮滚滚声、马的响鼻声纷纷掠过。

    他们穿行在人流中,似滴水入海,又似鸿雁高飞。

    直到停在英姐的饮子铺前,两人具是气喘吁吁、红面落汗,散兵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敲他的脑袋:“跑这么热再去吃冰,你想死我可不陪着。”

    “哈哈,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正好我肚子也饿了。”

    等二人吃了饭又吃了冰,避过午后酷热的暑气,这才慢慢往回走。

    日子在打打闹闹中平静度过。

    如此悠闲的日子持续了半月,直到三伏天过了末伏,双星教残址的山头夜间冷雾渐起,散兵收到了一个包裹。

    是五仙教少主布舒寄给他的——现在布舒已经是教主了。

    这包裹辗转从嘉阳城一路寄到月州,还是行秋帮忙带回来的。本来布舒是打听到空在嘉阳城养伤,便托人送去,结果没想到等包裹送到时二人已经离开了;行秋前些日子和大哥去嘉阳城谈些生意,正好听说有寄给空的东西,便一并带了回来,亲手交给空。

    只是当空打开那只不大的木盒时,差点被里面放的毒粉所伤,还是一旁的散兵赶紧喂他吃了解药,这才明白东西是借托空的名义寄给散兵的。

    空捂着红肿的鼻子不住地打喷嚏,心道既然是给散兵的为什么不在木盒上写明白些,害他白白受这一下。

    而散兵这厢自从打开盒子后眉头便不曾松开。

    他伫立良久,手中拿了一页信纸,那信纸发黄发脆,显然是陈旧多年了。

    空虽心有好奇,但也没直接上前凑过去看,直到他从背后看见散兵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几乎要把脆弱的纸片碾碎,他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散兵瘦削的肩膀几不可见的颤抖,随后,空听到了一滴水砸在地上细微声音。

    他连忙绕到散兵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散兵神色淡漠,眼眸低垂,好似刚才都是空的错觉。他折好信纸放回木盒中,连同盒内几个瓶罐和其他信件一同抱起,头也不回的跑出门去。

    “欸欸!”

    空叫不住他,便追在他身后,来不及阻止便亲眼看见散兵将那盒子撇下山崖。

    “这是做什么?!”空惊诧问。

    “……嘁,都是些乱我心者的东西,扔了最好。”散兵拍拍手,一扶帽檐招呼空,“走了!”

    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空回首望了眼崖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只好也回去了。

    这天剩下的时间,散兵显然心不在焉,空试探着问他关于信件的事,也都被他挡回。

    直到两人沉默入睡。

    夜已深,空听到散兵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拿了外衣后从窗户直接翻出,循着白日里散兵扔下盒子的位置,从山崖上如只大鸟般俯冲而下。

    此时明月高悬,林中树影重重,空踏着落叶枯枝寻觅良久,才寻回这只盒子。

    借着月色,空打开来看其中的纸张,一些是名为多托雷之人在五毒教内的试药记录,还有一些则是用稻妻语书写的,空看不懂,但从字迹来看,大多应该都属于多托雷。

    东瀛,稻妻……

    看来,是关于散兵故乡的事了。

    想想白日里散兵的态度和故作淡漠的表情,空长叹口气,他猜信件里涉及的是件大事,还是能让散兵心神具震的大事。

    蹙紧眉头,仔细将盒子收好,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思考如何跟散兵提起。

    ——至少,能帮散兵分担些心头烦忧也好呀。

    当他想了好几种话术、准备翌日早晨来同散兵讲时刚好回到小院,却见到木门大开。

    空心下微沉,赶忙飞身进入,只见屋内原本熟睡的人已经不在,连枕头薄被都码放整齐。

    皓月清晖泻了一地,照亮书桌上一张字条。

    墨痕已干,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