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牵着少年的手，莉莉丝并没有过多犹豫便离开了修的房间。不知为何，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心底居然生出了一股窃喜，越想越得意，甚至摇头晃脑起来。

    「主人并不需要为了我和修先生闹得那么僵」海茵茨低着头任由女人牵着自己，情绪有些低落。

    「有必要的，我本就不喜欢他可怕的掌控欲，感觉像我是他的所属物那样。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莉莉丝的笑容里掺杂了苦涩，但很快，她把海茵茨的手放在胸口，安慰道「之前的事，我没有恨你，所以不要躲我，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踩在走廊里的深红地毯上，海茵茨本来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望进莉莉丝期盼的眼中，微启的嘴唇颤抖着「嗯……」

    原本温情脉脉的氛围为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塞缪尔从走廊的尽头向他们跑来，他用手比划着窗外，因为有大段距离所以听不见他口中在说着什么。

    莉莉丝疑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远地，巨大的白色羽翼正向他们飞来。

    显然，这熟悉的既视感，让她立刻就明白了那些是什么。

    昴也在此刻显出身形，他思索了片刻后下定决心般呼出一口气问塞缪尔「缪缪，你不想让莉莉丝遇到那群白色翅膀的人类对吗？」

    一边奔跑一边转头，塞缪尔疑惑地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在日本，人类口中的神隐，其实并不是迷信或是传说。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除非是被选中的人类，不然不会有人知道有那个地方的存在」

    「什么意思？」

    昴没有回答，忽然停下了飘浮在空中的姿态，双手抱胸，有雪花渐渐落下，很快室内的温度急速下降至零度。

    在即将和塞缪尔会合之时，莉莉丝停下了脚步看到窗外的天使已经近在眼前，白色石膏像一般，个个带着兜帽，手持长枪，神圣且威严。

    「诺诺辜辜   左帯三星   右帯三牢   天翻地覆   九道皆塞」昴念出一段咒语，雪花凝结成一人高椭圆形的门「快进去！」

    莉莉丝没有做多考虑，紧紧抓住海茵茨，眼睛一闭跳入其中。没有失重的下坠感，只是从一个平地来到了另一个平地，除了温度更低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莉莉丝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雪色。她和海茵茨站在悬崖之上，下面是一个被白雪覆盖的村庄。村庄不大，但能够看出中间的广场有许多儿童娱乐设备，秋千，滑梯，跷跷板应有尽有。

    「这是什么地方？」看着地下尖尖瓦片屋的顶，海茵茨觉得自己身处于百年前的日本，他不敢确定，反握住女人紧握着的手。

    「不知道……似乎天使们不见了，我们被传送到其他地方了吗？」莉莉丝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因为没有穿外套而牙齿打颤。

    「不要着冷了」海茵茨脱下外套，披在莉莉丝肩膀上。两人靠得很近，少年的金发落在女人的脸颊边。

    少年略显冷清的语气，让莉莉丝抬头看俏丽少年「海茵茨……谢谢」心想着如果他喜欢笑的话，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

    过于热切的双眸，即便是气温再低，少年还是抓住了其中的暧昧。他低下头慢慢靠近双唇，世间的寒冷仿佛都与彼此无关。

    在即将触碰的瞬间，有风刮过。「啊！」另一道惊讶的少年音自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望去，雪童子站在地上捂住了脸尖叫出声。而他身侧的男孩则抱着胸，面无表情。

    「呜……」心虚的莉莉丝别过头，拒绝了亲密接触。

    尴尬蔓延，最终还是塞缪尔妥协了，他走向莉莉丝喊了一声「mama，介绍一下，这是昴，也就是人类口中的雪童子。这里是他带我们来的」

    细看之下，雪童子也没有那么可怕，与一般少年并无二致。放松下来的莉莉丝向他打招呼「你好，我是莉莉丝，这是海茵茨，我的……我的……养子」

    「嗯，你好，美丽的小姐。还有……长得很高的儿子」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在去往山下的路回头说「啊，介绍一下这里是被时间遗忘的村庄，也是我诞生的地方，雪之村」

    「被时间遗忘是什么意思？」脚踩在柔软的雪地里，莉莉丝一时没有稳住身形，被海茵茨一把扶住，之后两人便继续牵着手前行。

    「是因为一直下雪吗？嘻嘻」昴顾左右而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快看前面那个小屋子就是我家，你们都冷了吧，里面有炉子可以生火取暖」

    门打开，把厚厚的积雪堆叠得老高，一看就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但昴却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自顾自走向房间角落的床铺拍了拍朝着莉莉丝说「天色很晚了，累的话就睡这里吧，毕竟这里就你一个女生，我们男的睡地上就行」

    「晚了吗？可天还很亮」莉莉丝坐在床沿看着亮如白昼的天空问道，刚问完忽然倦意来袭打了个哈欠。

    「很晚了，睡吧……」

    少年的声音渐行渐远，莉莉丝阻挡不了困意倒在了床上。口中呓语道「可是，我还没有洗澡啊」

    女人视线最后的所及之处是昴温柔又悲伤的眼神。和记忆中某个少年总是悲凉的模样极其相似。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光怪陆离的梦境交织重叠，一层醒来又进入另一层梦境，让她无法醒来。拿着鞭子驯兽，待看清兽的脸，居然也是自己的脸孔。松开鞭子落地，接住鞭子的少年蹲在地上，他穿着美到无法言语的和服，小露香肩开口「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这一生在逃离的究竟是什么？失去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她害怕地向后跌坐，却无法触及地板。下坠，失重地下坠，没有尽头。

    「莉莉丝？做噩梦了？出了好多汗……」耳边低语着甜美少年声音，让她耳朵痒痒的。

    缓缓睁开眼，看到海茵茨关切的脸庞让莉莉丝感到心安。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肌肤，真实无比，并不是梦「没事……我怎么忽然睡着了？」

    坐起身环视四周，不知何时竹制窗帘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房间正中间的火炉上的壶冒着热气，蒸汽笼罩着房间，却不觉得潮湿，只有温暖。不过房间里没有昴和塞缪尔。

    「缪缪人呢？」莉莉丝揉着眼睛问道。

    「他和昴出门找火柴了」海茵茨用袖子细细擦拭着莉莉丝脖子上的汗水。

    「我睡了多久？」不知为何她还是昏昏沉沉的，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之前变成恶魔的形态以至于现在力不从心。

    「大概两三个小时，我不能确定，因为手机到这里就自动关机了」海茵茨朝着莉莉丝举起黑色手机屏叹了一口气。

    门从外被打开一条缝隙，两手空空的昴和塞缪尔进到屋子里，互相拍去肩膀上的积雪。

    「有个坏消息。雪忽然大到睁不开眼睛，没有找到树枝的我们只好折返回来。火炉中的树枝看来支撑不到明天早晨」昴似乎对忽如其来的大雪感到很正常，他拿起塞缪尔发丝上的一朵雪花在手中凝结起来，专注地看了一会继续说「看来长老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这是在欢迎我呢？还是……赶我走呢？」

    莉莉丝起身把塞缪尔拉入怀中，用手不断揉搓他的手臂，让他的身体可以暖和一些，她抬头问昴「长老是谁？类似于村长的意思吗？」

    「嗯，正是如此。这里是我出生的村庄，这样说吧，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世人口中的雪女，雪男，雪童子。一般来说，人类是看不见我们的，因为这个村庄的位置是羊蹄山旅馆的另一个时空」

    「另一个时空……所以这里天使找不到我们是么？」莉莉丝迟疑了一下有些惊喜。

    「嗯，对」昴嘿嘿笑着，一边笑一边缓缓活动着手腕「缪缪帮了我，所以我会保护你不被长着奇怪翅膀的鸟人抓走。而且我也挺喜欢你的」

    莉莉丝淡淡笑了，她松开了塞缪尔的小手帮他梳理长长的秀发「作为过来人，建议你不要那么轻易把喜欢说出口比较好哦」

    「为什么？你那么漂亮，为什么不能喜欢？」昴乖巧地坐在莉莉丝的跟前。抬头的瞬间，双目相触，雪白的少年漆黑的眼里浑浊不堪，看似在笑又在哭泣。

    那个怪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快到莉莉丝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额……因为……因为……容貌美丑皆皮下白骨，等到我不漂亮了你就不会喜欢了。况且真正的喜欢是需要时间的。性格，处事方式，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到那些你都喜欢，那才是真的喜欢」

    昴嘻嘻哈哈笑着把头贴在莉莉丝的膝盖上「莉莉丝你说的我都知道哦。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尝试了解一个人类的所有，他的每一个细节我都铭记于心，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他。可那些并没有回报，甚至他都不知道，也无法与我说话。可你不一样，你看得见我，我也可以触碰你」

    昴无法忍住笑意，唇角微微上翘。在莉莉丝惊讶的片刻起身，突然把嘴唇凑了过去，轻轻吻了她。蜻蜓点水般的吻很快结束，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眯着眼「你和缪缪的嘴唇都很温暖。我都很喜欢」

    含情脉脉没有停留多久，就被一只小手阻止。塞缪尔隐忍再隐忍，告诉自己在力量恢复之前自己不过是莉莉丝的小孩，不能像过去那样占有欲过甚，干预她的事。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手拍在昴的脸上。他其实很想说『她是我的』但张口还是变成了「差不多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