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鹫儿啊

    “师傅,我是鹫儿啊……”

    她眉眼间净是冷漠,可她是朱衣卫左使,是最好的杀手,师傅若执意伪装,又怎会让他发现破绽。

    但没关系,他那日既能从邀月寺的那堆灰烬里扒出“尸骨”来,也能叫师傅认了他。

    对师傅的耐心,他向来都是最多的。

    “侯爷……”

    “你先送鸿胪寺卿回朝,就说我带了御医看顾梧国礼王,以免和谈生变。”

    他同朱殷落在安国队伍的最后,叮嘱道。

    “侯爷,尊上她……”

    朱殷刚想开口,就被李同光一个眼神制止。刚刚的确是他有欠考虑,师傅既开口称自己为梧国郡主,又怎会在那个场面下认下他。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现在让师傅完全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得留下,哪怕她现在不认他。

    五年了,师傅定是有难言之隐,那日他若不是拦着她,若是陪着她去,他也不会同师傅分开五年。

    师傅肯定是受伤了,又同他生气,才不来见他的。

    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在六道堂和梧国护卫们杀人的目光下,李同光去而复返。

    “既礼王受着伤不方便见本侯,本侯也不强人所难,便在此处候着,礼王什么时候醒了,本侯什么时候见。”

    梧国既来此是和谈相救梧帝,明面上怎么好冷着引进使,连个主事人都不现身。

    任如意再次出现时,李同光仍像刚刚见面那般,像个久未见主人的可怜小狗。

    眼巴巴地看着如意。

    “郡主……安好?”

    “这长庆侯什么意思,才见过郡主一面,这左右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什么安不安好的,咱们郡主好得很!”

    孙朗在门口嘀嘀咕咕的,如意、李同光、六道堂众人都耳目皆明,无论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于十三都想冲上去捂他的嘴,这没眼力见的,李同光那斯哪里是在问郡主这个身份,人家在问人师傅这些年过得可好。

    “多谢长庆侯挂怀,自是一切都好。”

    任如意脸上还是有笑,但那是对陌生人关心时礼节性地笑。

    若换在除师傅外的任何人身上,他都难有好颜色。可无论是李同光还是鹫儿,永远都不会对她有任何的不虞。他像是察觉不到她表情和语气上的疏离,抱拳笑道:

    “方才多有冒犯,实是郡主太像我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是待我最好的人,故而情难自持,还望郡主……恕罪。”

    情难自持,听听,这是对敌国郡主该用的词吗?

    这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长庆侯慎言。”

    宁远舟在一旁听得鬼冒火,若目光能作刀,只怕李同光要被他凌迟了。

    作为梧国郡主看到安国侯爷面上带笑的关心,总不好对人呵斥,而作为任辛,她更不可能对着每晚潜进废墟,亲手挖自己“遗骨”的徒弟置气。

    她伪装成梧国郡主前,曾让于十三将他们六道堂关于长庆侯的情报悉数查阅过,那个在战场上于层层护卫中能在几息之内挟持梧帝的长庆侯,他把她教授的隐忍和杀伐果决学得很好,可见面这会,倒是都忘干净了。

    李同光眼里看不见在一旁愤愤的宁远舟,他满心满眼只有师傅。见师傅眉头轻皱,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师……郡主可是有何不适?我带来了安国的御医,他乃圣手,我宣他来为郡主请脉。”

    以为师傅是哪里不适,可将小狗急坏了。

    “无事,我礼王弟想来这会也是难起身,不如先请长庆侯回去,若王弟醒来,必会派人通知,侯爷再来拜会,如何?”

    如意语气毫无起伏,继续当他是陌路人。

    可小狗并不在意师傅的语气,但他在意的只是师傅竟赶他走?五年未见了,他只是想多看看她,就这个卑微的愿望,她也不允么?

    不,不会的,定是她与梧国虚与委蛇,想达成一些目的。而他在这里,可能会妨碍到她。若师傅嫌他太碍事,又生他气了,可怎么办。

    他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患得患失,那会她生气,她就在他面前消失了五年。无论发生什么,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于是他不做纠缠,拱手道:“郡主思虑周全,那我就静候郡主佳音。”

    人前他不好大张旗鼓,师傅且等等他,他再也不是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被困邀月寺的鹫儿了。

    “你听听,你们听听,这长庆侯在郡主面前,连侯爷自称都不用了。”

    “你可闭嘴吧。”

    在李同光踏出驿馆前,听到背后六道堂那些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笑话,他同师傅是何关系,他们之间岂有外人置喙的权力。

    入夜,李同光一身夜行衣潜入驿馆。为见到师傅,他也不托大,避开宁远舟可能出现的地方,选择了师傅最有可能在的几间屋子,他运气很好,屋内人熟悉的吐息间隔,正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的人特有的呼吸方式。

    他从窗口跳入房内,一枚细长的钉子直冲他面门而来。这招数,他不仅不怒,反倒勾了唇,“师傅怎么总用这招试我?”

    他闪身躲过,以极快的速度纵身落在如意面前。也不等她是何反应,就将如意抱了个满怀,“师傅,鹫儿好想你。”

    “放肆。”

    这会她想起来媚娘说的话来。

    【属下之前以为这不过是尊师之行,但后来属下进了金沙帮后,接了二皇子的生意去调查长庆侯,这才发现他软禁了为您作过画的御前画师,绘了几十幅您的画像,挂满了密室。你之前所穿过的衣裳,他也全找了来,穿在假人身上。而且这些年,无论谁说亲,他都一概拒之。

    尊上,您和我都做过白雀。这种最简单的男人心思……】

    她以往不觉有不妥,可如今听了媚娘的话,她才惊觉他对自己的依赖已超出师徒尺度许多。

    “师傅,鹫儿不是放肆,鹫儿只是太想你,师傅抱抱鹫儿吧。”

    她被他抱着其实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语气里的哽咽,不由让她有了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