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吻

    5.

    少女伤得很严重，神灵将曾经用来束缚狂风的藤曼缠绕在少女的双臂上；接着，她取下落在自己肩头的一根鸟羽，按在她的双腿上，羽毛融入腿中留下流动的银色暗纹；最后，从月光中凝出一条银链按在她的心口。

    神灵打量着自己新的手工品，冷哼一声，似乎对她表示不屑，但手中却小心翼翼，丝毫没有错漏。

    “出去别丢我的人。”神灵开始放狠话了，发现少女没有醒，觉得自己有点太凶了，她自娱自乐补充道，“你这样无助显得我很弱。”

    原本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时的心软，救回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但自从那颗星星重新跳动在少女胸口，她似乎能感受到少女的情绪——所有喜怒哀乐，甚至是每一次微小的祈愿，都变成了细碎的回声，在她耳边萦绕.

    以往需要精心搭建的祭坛与仪式，如今变成了少女专属的祈祷“热线”。

    “又在念叨我了？”神灵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尽力忽视那一声声的呼唤。可那祈祷声固执而执着，回荡不止，似乎不达成目的绝不会停歇。神灵挥手想切断那份连接，手指刚抬起，却微微顿住。

    在那片刻的犹豫中，她心里泛起了一丝不舍。虽然厌烦被打扰的宁静，但内心深处竟隐隐觉得，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念着她，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神灵微微眯眼，嘴角抿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也罢，若她这么想尽心侍奉，便让她再多学些华丽的辞藻，知道如何更恭敬、更多地赞美她才好。

    神灵挑了挑眉，忍不住冷笑一声：“看来，她还有得学。”

    谁叫我如此完美。

    6.

    神灵趴在月亮上，那渺小的少女正一步步攀上世间最高的山峰，因为她知道在这山顶之上，再没有云雾遮挡视线，她可以直视那遥不可及的神灵。

    那颗星星在胸腔里跳得砰砰响，少女不知道这是因为它靠近了它的主人，还是因为这一次她终于站在了离她最近之处。

    神灵静静凝视着她，救了个笨蛋。她轻轻抬起手指，隔着无尽的星空，朝着少女指了指。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心口响起。

    蠢货，你不会用飞的吗？

    哦，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算人了。

    7.

    少女最近在学习飞行，神灵在天上看得乐不可支，每当她努力展翅时，她就忍不住抬手轻轻一挥，增添几分风力，瞧着她笨拙得扑腾。

    有一天，神灵睡过头了，少女已然飞到了她的山脚底下。

    “我想见您。”

    吓得她一哆嗦，手不小心一滑，打掉了一片云滚了下去，正好飘到少女面前。

    “这就是您的回复吗？”少女摸了摸那片柔软的云有点不解。

    “是允许的那个云吗？”

    神灵觉得有句话真的很对--没文化真可怕。

    8.

    神明最近有点烦，自从”提点”那个小畜生以后就没过过好日子。

    有事没事就来到她面前绕，问她一些什么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之类的问题。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懒得搭理她，神灵最擅长装聋作哑，但是少女不放过她，问了有百来次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先有的我。”

    “那你是鸡还是蛋？”

    “我是你妈。”这是她从未来学的万能语。

    少女抬头打量了她一眼，“mama。”

    那天，凡间有人说天空中有一个鸟人划过去了。

    9.

    过去了几年，少女长大了些，不再像以前那么聒噪，围绕着自己打转。时不时地流露出些隐秘的忧伤，神灵听说这是青春期到了。

    “怎么了？小畜生。”

    “我不是小畜生的，我是你生的，mama。”

    已经被叫得免疫了，神灵觉得自己去关心这么一个贱人实在是闲得慌，以前自己不这样啊？看来还是那颗星星的原因。

    以后还得注意着些别被影响了，又被刺了一下，神灵不想再多问，又去睡觉了。

    少女摸着自己的五官，比以前舒展开了许多，褪去稚嫩的脸庞更加英气而美丽。

    但是，她为什么还会成长。

    10.

    ……

    神灵被站在她床前直愣愣盯着她的女人吓傻了。

    “你是谁？”神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完全不符合她作为神灵的威严形象。

    “我就是你，这不是梦。”长着同样外貌的女人淡淡一笑，向后退了一步，优雅地伸出手指，指向窗外的夜空。夜空中闪烁着星星，“你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真实，却又渴望去探索。”

    “我没有逃避。”神灵反驳道。

    “你不想面对自己的情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那个小女孩的关心，对吗？”女人的语气坚定，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走近了一步，目光中透出理解与同情，“你不能永远躲在月亮上。”

    一根黑色的头发掉了下来，神灵看见了。

    “别装了，小畜生。”又去哪偷的伪装镜。

    “没收。”把卸去伪装的黑发女人拎起来，沿着女人身体摸了一圈，最后在心口处摸出了镜子。

    “不要啊…mama…嗯…”

    还是给她甩回地上去吧。

    11.

    女人发现神灵总是在睡觉，问她，“你怎么总在睡？”

    “因为我不像你有多动症。”神灵换了个角度，好让自己枕在女人大腿上的头舒服点。

    “你一会的时间里已经换了很多姿势了。”

    朝女人的大腿上扭了一把，扭不动，真不愧是自己的手艺，真硬呐。

    12.

    最近女人老是突然很伤感地盯着自己，被盯得发毛。

    神灵问道：“你想怎么样？”

    女人低下头，似乎踌躇着要说什么。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若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我该如何面对呢？”

    神灵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真是多此一问。你难道不懂，我才是永恒不灭的神灵？”说完，她故意挪开目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错愕。

    但女人并没有放弃，眼神依旧黏在神灵身上，带着某种让神灵不自在的执着和悲伤。神灵终于忍无可忍地摆摆手，“唉，别这么看着我了。别总想着未来的事情，这样的话可是活不长久的。”

    “是啊，可是…我总想着，能不能多些时间陪在你身边。”

    神灵难得没有骂她恶心。

    13

    “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给我庆祝。”

    她的确在老化，而眼前的神灵依旧是那副模样。

    “哦？还有这回事。”神灵坐直了些，似乎在思考，接着手一挥，满天的星星忽然开始缓缓移动，织成一个闪烁的光环，笼罩在女人头顶。

    “好了，生日庆祝仪式完成。”神灵摆出一副尽责的模样。

    “就这样啊？你可是神灵，这也太简单了。”

    “要不是我出手，星星可不会排队呢。”神灵故意冷哼，一片柔和的月光洒在女人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婚纱。神灵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够特别了吧。”

    “那就…谢谢你了。”

    14.

    神灵在躲“人”，没错，她现在害怕“人”。

    隔了这么多年，少女的祈祷声都没有响起。但那天生日，神灵听到了微不可闻的一声，“我想亲她。”

    抬眼往女人看去，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祈祷了，她也紧盯着神灵。

    想让我实现她的愿望啊？

    “你想亲谁啊？”

    女人顿时红了脸，咳嗽几声别开眼，嘴硬道：“你别乱问。”

    “哦？原来你这个小畜生还有脸皮，居然也会脸红。”

    “既然是你的祈愿……”神灵故意拉长了尾音，“我自然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或许你该再恳切一点。”

    女人眼神直直地落在神灵身上：“那…我的祈愿对象，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

    看到她不解的样子，原来神灵不能通读爱意，早知道就不活得那么胆战心惊了。

    “我的祈愿对象，就是你。”

    那一天以后，神灵从她面前消失了。

    15.

    神灵最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翻看育儿经，也许是因为俄狄浦斯情节呢？

    三十岁，对于她漫长的生命来说和婴孩差不多，那么有恋母情结也是正常…的吧？

    合上书本，神灵又原谅她了，再养养就好了。

    这几日，小畜生求她回去的祈祷声也断断续续响着。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神灵被这念头缠得心烦意乱，本想闭耳不听，却每次都忍不住想去偷听几句，看看这孩子究竟在求什么。

    “请您回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祈祷声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哀求，“至少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再见到您。”

    神灵瞥了眼远方，嘴角微微上扬，嘀咕道：“竟然还敢让我回去？”

    “我要死了……”

    神灵出现在她眼前，眼看那小畜生安然无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刚想骂几句，便被湿热的触感狠狠地噎住了——小畜生把舌头伸进来了。

    神灵一把推开她，瞪着她半晌，才咬牙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连神也敢招惹？”

    女人又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