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言情小说 - 贪骨在线阅读 - 第四章宋啸天

第四章宋啸天

    陈清然听着几个孩子像成年人一样,久惯牢成。她就忍不住烦闷,这让她想起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生活。

    索性闭上眼,当作自己又聋又瞎。

    陈知行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反应,把她放在腿上,用手掌捂住她的耳朵。

    陈清然有些不自在,微眯眼睛,看见陈知行的下颌和翘起的嘴角。

    几人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湖对面艞板旁,站着一位身穿玄色长袍,背负双手,披散头发,面容英俊却冷淡的男人。

    他望着远处的亭子,对身旁弓着腰的庞德祐说,“德祐,你说陈家女真有失魂之症吗?”

    庞德祐笑容不谄媚,也没有在他人面前端着身份的样子,反而有些严慎。

    “奴才在宴席上见过一次,今个又见一次。这陈家女一直是这副无魂木偶的样子,恐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谨慎地抬头看向宋啸天。

    他听见陛下在笑,随后用娓娓道来的回忆语气说,“纵使人到中年,朕也时常想起在宗门修行的日子。”

    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陈玉京在那时可是万众瞩目,连我这个皇朝太子在她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可是面对一众皇子,少宗,她却偏偏选了一个自家的小小堂主。”

    “在她母亲因伤退位时,仓促返回陈氏撑起家族。”

    庞德祐不敢做出任何反应,僵直身体目不斜视。

    “如今育有一子一女。”他声音清洌,说着自己中年,却完全是俊雅青年的模样。

    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五官是柔和的,眼睛却幽深冰冷。

    “这幼女听说很像她。”宋啸天回头,一阵风吹乱鬓边发,挡住他的视线。

    庞德祐抬眼,只看见飞舞发丝中,一双森寒入骨的金瞳,仿佛凝视一尊发怒的神龙。

    他仓皇跪下,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声响。

    “你说,朕该不该将这幼女许给太子,弥补朕的遗憾?”

    庞德祐额头触地,“陈氏女聪敏晓慧,自然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

    宋啸天朗声大笑,湖面荡起一阵阵涟漪,庞德祐身体轻颤。

    “只怕玉京不会同意。”

    “太子德才兼备,若是陈族长见了,也不免会生出喜爱之心。”皇子之中,太子长得眉眼最像宋啸天。

    宋啸天幽幽笑了几声,不再开口。

    一次仓促的宴席很快结束,似乎聚集在一起只是为了见一见面。

    几位皇子送四位世家子弟进入马车,相约在年后春蒐时再见。

    待马车远去,几位皇子也先行离开,原地只留宋沐剑驻足。

    脸上故意挤出的温和笑容消失,抱臂在胸前,手指慢悠悠的敲击手肘。

    “殿下在想什么?”守在他身后的男人问。

    一袭黑衣的他,却像是宋沐剑的影子。

    “晏农,你猜父皇特意让我为四弟庆生,只是为了见一见所谓的混元道体吗?”

    再厉害的天才,在大宗与皇朝之间又算得什么?

    自古以来,有数不尽的天骄倒在求道的路上。可一批又一批的天骄更换,大宗却始终如一。

    “殿下,担心什么?”

    宋沐剑阖目,挡住眼里的讽刺。

    就算他是太子,在父皇的野望面前,也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筹码罢了。

    “晏农,也许不久后,我就会有一位年幼的太子妃。”

    睁开眼,与宋啸天生着一样的金瞳,天生便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漠视。

    因昭天皇朝的秘法,历代太子修习之后,眼瞳都会转为金色。

    晏农蹲在宋沐剑身旁,在他耳旁轻声说,“殿下,该回去练剑了。”

    宋沐剑失笑,将手放在晏农肩上,“你可真无趣。”

    他走在晏农身前,穿过回廊离开。

    马车抵达陈府,已经是晡时,日头西斜,没有强烈炽盛的阳光。天边的云很多,像一片铺在空中的柳絮,部分稀疏的地方才见灿灿日光。

    下了马车,陈知行站立原地,抬眼望天,身旁文昭不知道他看的是沉闷的云层,还是穿透云海的光。

    他抱着陈清然直接回到启明阁,命文昭守在门外。

    坐在床边,也不觉得手臂酸痛,仿佛陈清然是他仅能抓住的事物。

    现在那些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可是为何心底还是隐隐不安?

    叉竿撑着窗户,风带来竹林的清香,陈知行望向摩挲的竹叶。他猜不透母亲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母亲想要什么。

    只是希望,母亲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的过程,可以牺牲他,却不要有一丝一毫损害到meimei。

    要变得足够强,才能留在meimei身边。

    陈知行痴望着竹林,几只圆胖的小鸟在枝丫上蹦跳,发出吵闹的鸟鸣。

    而陈清然在看他,看他隐藏好的落寞,说不出的忧虑,以及孤身一人般的不安。

    抬起手,抓住他的衣领。

    ……

    夏去冬来,时间过得很快。陈知行也变得忙碌起来,自从皇宫归来后,日日在演武场训练,陈清然交由文昭照料。

    傍晚回来时,才能蹑手蹑脚地进到启明阁,在床边替陈清然掖一掖被子。

    接着盘腿在地吐纳灵气。天未明,再去演武场。

    而没有陈知行照料的半年间,她则彻底失去反应。

    文昭捧着碗,喂陈清然喝一些灵果制成的糊糊。勺子贴到嘴边,她连眼睛也不睁,如果不是尚有呼吸,胸膛还在起伏。文昭真怕把小少主认作一个死物。

    万般无奈下,每到吃饭的时间,文昭只能抱着陈清然到演武场。说来奇怪,到了陈知行怀里,她就会睁开眼睛,懒散地张开嘴,吃下一些糊糊。

    这往往要费上一些时间,因为陈清然嘴张得很不情愿;吃几口就不愿再吃,可陈知行总有办法让她把一碗糊糊都吃进肚子里。

    一天之中,属于陈知行难得的休息时间。

    之后,因足年陈清然依旧不会自己翻身,更别提坐起爬动。

    文昭只能请来药师替她查看,陈知行从演武场回来,陪伴在院中,抱着长大一些的陈清然。

    请来的药师,凝视她的眼睛后,说,“我需要把脉。”

    说着,手伸过来,被陈知行挡住。

    “把脉可以,不准用灵力探测舍妹的经脉。”

    “这……”药师面露难色,看向一旁文昭。

    文昭望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陈知行又道,“你教于我,我来探测复述于你。”

    药师无奈,只好按照陈知行所说,让他替自己把脉,掏出经络图,依次指点让他探测。

    药师捋着胡须,沉思后说,“经脉无淤堵,观少主之瞳,也非无神之人。”

    “为何如此呆板,在下也说不准了。”

    文昭上前一步,“所以说,小少主并非失魂之症。”

    药师摇头,“此症状具体原因,在下实在不知,也许只是少主成长较他人缓慢一些。”

    显然这份答案不能让文昭满意,可她看看陈清然,又看着药师束手无策的样子。

    只能送药师离开后,向陈玉京转述。

    在人走后,空荡的院落中,陈知行正面举起陈清然,把脸贴近她,假装要磨蹭她的脸颊。

    本来僵硬不动的小人,立即抬起手,用力打在贴过来的右脸。

    力度虽大,却不算太疼。

    陈知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仰起头带动陈清然身体颤抖。

    别人怎么会明白他meimei的可爱与有趣呢?

    一群痴愚之人。

    他凑到陈清然耳旁,压低声音,“我等meimei想理我的那一天,到时候叫我一声哥哥可好?”

    陈清然后仰脖颈,瞪着眼睛,假装自己是个吊死鬼,惹得陈知行哈哈大笑。

    临近年关,下了一场大雪,厚厚地盖住地面,预示明年的好丰收。

    冬雪也无法抵挡陈知行日复一日地修炼,他依旧是在演武场挥舞他的剑,听着几位师父的指导。

    有灵气傍身,他也不冷,如今陈清然一岁有余,陈知行也又长一岁,比前年更高一些,面上还是稚嫩模样。

    陈清然依旧不动,不走不闹,所以入冬以后。陈知行每次修行结束,回去都会活动她的手脚,握着她的腿在床上走来走去。

    陈清然在他手里东倒西歪,就算这样也不肯动一下。

    陈知行不在意,照旧日日如此。

    不管多累,只要回去看见陈清然死人般的脸,就会让他疲倦从他身上溜走,变为最平凡的幸福。

    不过止于今日,一早天色昏暗,陈知行已经穿好衣服,在演武场挥剑。

    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通报声,宫内送来圣旨,夸赞陈清然灵敏娟秀,有意为当今太子定下这门亲事,册封为太子妃。

    那一瞬间,剑从掌心脱出,直直射进远处树干,将粗壮树干捅穿。

    他呆怔原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陈玉京的身影。

    他知道一旦母亲做出决定,将无人可以更改。

    母亲想要的东西太大,太重。大到心底装不下感情,重到可以丢弃并不重要的事物。

    他不敢保证,母亲对继承人的在乎,能否低过她内心之中的筹谋。

    他同样不清楚,宫中那位是如何想,只是一旦条件合适,母亲未必不会应允。

    毕竟一朝太子,与世家少主,可谓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