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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那座小城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非凡的乐舞。而那些舞伎的技艺都远远不如画上这个女子。即使这只是一副画在丝帛上的画像,他也能够看得出来,画上的女子是一位天生的舞者。高高的流云髻上插着累丝嵌宝的步摇,画者笔触生动,那步摇似乎也在随着舞曲摇曳生姿,上面的宝石折射出瑰丽的色彩。女子的腰肢柔软得像二月的柳条,纤长的双臂灵动如鱼,婉转出流水一样的柔情。但这都比不上她那双眼睛。明亮如墨色珍珠一样的双眸,通过十几年的岁月向他望来。那里面有说不尽的喜怒哀乐,道不完的。让严瑜觉得迷茫的是,他明明并不认得这画上的女子,可是这双眼睛竟然是那样的熟悉。似乎是曾在冥冥中遇到过,又仿佛是在千百次的梦境中见过。他想到皇后刚刚提到的自己的姨母,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这个女子难道就是……严瑜忍不住回头朝夏侯昭望了一眼,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支撑。可是她的眼中也只有同样的惊诧,显然她也并不知晓,帝后两个人想要诉说的事情。严瑜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皇后。皇后的神色中带着nongnong的悲悯,她知道,今日自己所讲的事情一定会给严瑜带来巨大的冲击。可是为了女儿和他的将来,她又不得不说。只有将所有的往事都摊开在两个少年的面前,让他们知晓自己是出生在怎样的一段过去,这样,他们所做出的选择才是真实的选择。“这是你的母亲。她幼年时和你姨母一起被没入宫中。十几岁的时候,因为歌喉甜美,她被教坊司的人选中,带出了掖庭。“此后数年间,你的姨母一直没有她的消息。直到李家败落,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名满帝京,号称‘歌舞乐’三绝的灵仙娘子,就是你的母亲画月。“而‘灵仙’这个名字就是你的父亲李三公子将她纳入府中时,为她重新取的。”原来这幅画像,真的是她。难怪严瑜会觉得熟悉,那画上的双眸与他偶尔垂头望水时看到的眼睛,何其相像!“你的姨母已经将神焘末年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了你,”皇后无力从头诉说整件事情,她只想把最关键的一点告诉严瑜,“但是她或许没有告诉你,当年那场宫变后,李家被庶人郑下狱。你的母亲知道秦王受了你姨母的托付,想要搭救她,便恳求同时也将你的父亲,李家三公子救出天牢。”皇后说到这里顿了顿,一方面是有些气力不济,另一方面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出乎她的意料,严瑜接着她的话道:“我知道,姨母没有答应她,所以她固执地留在狱中,最后两人都没有逃出来。”“原来,她竟然对你说了。”皇后和圣上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月姑姑会这样坦诚。殊不知,在夏侯昭洛水集遇袭之后,月姑姑曾经升起过要斩断严瑜情丝的念头,竟然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都是被庶人郑杀死的,从血缘上讲,他到底也是昭儿的叔叔。”严瑜终于明白皇后这长长一番话所要讲的事情了,这竟是他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太极宫前,当夏侯昭对乐阳长公主说自己已经有了夫婿的人选时,他和周围的人一样吃惊。没有想到夏侯昭这是用此事来转移乐阳长公主的注意力,借机发起攻击。夏侯昭一击不中,乐阳长公主发狂,璇玑宫失火……诸事繁杂,严瑜心中虽然还惦念夏侯昭说过的话,但终究只能暂时埋在心底。但此时此刻,皇后忽然与他谈起自己的身世,和夏侯昭之间的关系。若他终其一生只是一个随着夏侯昭战斗的武将,皇后又何必他说这些事情呢?严瑜又俯身行了一礼,随即直起身子来,只是皇后与圣上,朗声道:“娘娘,严瑜自出生以来只知自己姓‘严’,由姨母鞠养抚育。如果说我未曾想过要探知自己的身世,那自然是假话。”闻听此言,连一直没有表情的圣上也点了点头。他可不希望自己为女儿选的夫婿是一个连自己的根本都可以抛弃的人。严瑜接着道:“然则我已经不是垂髫稚子,心中明白身世固然重要,更当紧的却是自己选的路。我既为墨雪卫统领,这一生都会保护公主。其余的人和事,不由我决定,我也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想法。”这是比皇后预想中更好的答案。在这一刻,她终于安下心来。也许将来不可期,但眼下这个少年的心是真诚的。既然她的女儿愿意相信这个少年,那她就为他们铺好前路。这是一个母亲送给女儿的最大的祝福。皇后闭上了眼睛,她做完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事情。太阳升起又落下,以后的岁月需由他们自己走下去。第145章雪行晏和十六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刚刚进入十月,就下了一场雪。帝京城外的北邙山上,一行骑者艰难地行进着。李罟愁眉苦脸地和李罡道:“你们怎么都不劝劝公主殿下,换个日子来不好吗?”李罡没有应声,连严瑜都不曾出言劝解,其他人的话,公主又怎么可能听进去呢。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夏侯昭,只见她单薄的身子裹在一领麻衣当中,呼啸的北风似乎马上就要将她连人带马一并卷走了。当先探路的严瑜时不时就回过头来,显然也很担心公主。实在是这样的天气太不适宜出行了。大雪给山路覆上了一层碎玉,好看是极好看的。可马蹄落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滑倒。而且,公主殿下近来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这若是在山上受了风寒,风荷又要头疼了。但谁都不敢开口阻止公主殿下。因为这一日,乃是公主上山查看皇后娘娘墓xue的日子。圣上登基之后,便仿照历代皇帝的先例,在北邙山择选地址,建造自己的陵墓。按照最初的打算,当是他与皇后两人百年后共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