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言情小说 - 柔风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着柴刀,一声儿都不出。

泥足迹还在往前,最后延伸向了一个阴凉的窝棚处。正当正午,这天的太阳极好,亮堂得所有地面都在发白。她出门前惯于锁死所有的门,院子里也就这个窝棚还阴凉着。

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见一只脏兮兮的、男人的手露在棚门外头。她咬着牙,又准又狠地一刀斩下——

“狗——日的偷鸡贼,看老子不砍死你个龟儿子!”

那人极痛地低“啊”了一声,从窝棚里钻了出来,抱鸡娘娘提刀正要往下砍,却被那“啊”的一声一箭刺穿了心窝,她怔怔地看着钻出来的那人,柴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她猛扑过去将那人被齐腕斩断的手臂抱在了怀里,也不管他有多脏,跪在地上,将那支冰冷的胳膊按在了自己滚热的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她的心脏在狂跳,和身后的鸡一样在扑腾乱飞。她眼睁睁看着那只断掉的手在她胸口慢慢生长出来,长出来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那只冰凉的手慢慢顺着她的颈子向上摸到她的脸颊,最终将她的脸庞捧在手里。她垂着头,豆大的泪珠滚落出来,又低又嘶哑地哭了一声:

“李柔风,我的冤家——”

第63章

张翠娥给李柔风洗澡。小妖怪从小就喜欢玩水,青衣江水太深太湍急,她不敢让小妖怪去,便在院子里用石头模仿着燋龙温池砌了个大水池。池子周围可以生火,水便是温热的。

她让李柔风泡在水池中洗澡,下水时他路都走不稳,却一声没吭,她这才发现他鞋子里头,脚底的血rou早已经磨没了,只剩了白惨惨的骨头。她为他把脚rou回来,怪他为何这般赶路呢,他憋着气,一声不吭。

他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身上脏得都能剥下一层泥壳来。头发全都板结在一起,怎么都梳不开,里面还夹了许多跳蚤。张翠娥一咬牙,索性拿剪子全都给他剪了,然后长出来的新头发,又全都是干干净净清亮如水的。她摸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这每一寸肌肤都曾为她被千刀万剐过。她看到了他那尊同样干净不到哪里去的大木佛,就是那尊小山样的木佛砸烂了她的鸡棚,砸死了她的大郎君。佛做的事情,她除了叹息,也指责不了什么。那因为不分昼夜的疾行而干涸枯萎的肌肤重新又活了起来,换了几次的水,他的整个人终于从一具干尸,又变回了之前珠玉一般润洁的活尸。

他始终紧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抱鸡娘娘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吭气。抱鸡娘娘问他怎么找到她的,路上走了多久,中间有没有进佛寺去修补一下自己,是怎么背着佛像摸进村子的,看他身上遍布的伤痕,是不是中间有被人打,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问到后面,他摸着自己方才被她砍过的手腕子,似是委屈极了,忽的抱紧她,压在怀中将她又吻又咬。过去都是她咬他,这一回她才尝到阴间人的牙齿是何等的锋利,他咬她的嘴唇咬她的舌头,像是想干脆咬断她的喉咙吸干她的血一样。

他喑喑地说:“为什么不等我?”他说,“为什么要跑?”

这两句话忽的把抱鸡娘娘问得委屈起来,她想,我等你,你被萧焉藏了起来,我连看你一眼都难,难道我要一直被关在那座只有两个哑仆的宅子里等你吗?她想,我怀了你的孩子,我不跑,在建康城里,难道萧焉和通明先生容得下我吗?你是阴间人,你一尸变百事了断,自有萧焉宠着你护着你,我一个阳魃孤苦伶仃,还不得被他们阴诡阳谋地利用?她想,你一个男人,把我睡了你快活了你一身轻松,我一个人千里迢迢走过来,独自一人怀孩子生孩子养孩子,你问我为什么不等你,你可曾了解过我的苦处?

这般一想,她忽的心中又酸又苦,人还在他怀中,她仗着他看不见,便脱了衣衫只穿一件肚兜和亵裤下水来帮他洗澡。感觉到他的手心轻轻滑过她光——裸的背,凉润的气息长长地拂过她的颈窝,她忽的想起三年过去,她的岁数也和他相差无几了,再过几年又如何呢?他迟早还是会离开她的,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一个人带着小妖怪的生活,他为何又突然回来再与她纠缠?她现在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想再大喜大悲、大爱大恨、大生大死了。兰溪边遇见他,鬼市中遇见他,她感觉她已经活过了极疲惫的两辈子,第三辈子,她只想平淡些。

趁这情还未复炽,还是早些了断好。

她忽的推开他,从水中站起来,道:“李柔风,我已经另嫁了,孩子都有了,你洗完澡,就走吧。”

李柔风蓦地一僵,“另嫁?”他还未咂摸出这话中的滋味,只是机械地问,“你另外嫁了人?”

她从水池中爬起来擦身穿衣,道:“我一人在这边活不下去,便嫁了新郎君。”

李柔风滞在水中,声调有些硬:“那你郎君呢?”

“死了。”张翠娥干着嗓子道,“你知道的,我克夫。孩子生了,他就死了。”

“你有孩子了?”他的声音更飘。

张翠娥扁扁地笑了笑,随手拿起水池边上的拨浪鼓儿转了转,弹丸击打在鼓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她道:“你不信,你自己摸摸罢,这水池边上,尽是小孩儿玩的东西。”

阳光已经西斜得厉害,张翠娥背着阳光,斜倾着身子捋干头发,静静地看着李柔风跌跌撞撞地淌着水走到池边,伸长胳膊去摸池边的东西。

她没有骗他,池边的确摆满小妖怪的玩物,风车、泥哨、春牛、傀儡、采莲船、不倒翁……她从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从货郎那里给小妖怪搜刮来各种小玩意儿,自己做的小玩具也数不胜数。

他的手指一样一样摸过这些玩具,越摸越慢,披散着乌墨般长发的修长脊背,竟现出极深刻的萧索。抱鸡娘娘看着他深陷在一个被小妖怪打破的泥孩儿身上的手指,心中竟是像被刀割了一下的疼。

她有些后悔骗他,但长痛何如短痛?她忍住了,依然是诮着嘴角,凉薄着沙哑的声音道:“洗完了就起来,莫又泡肿了,还得我搂搂抱抱把你养回来。村子里人多眼杂,倘是被人看到了,我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明白。我被浸了猪笼也就罢了,我儿子要是从小被人指指点点,你让他长大了怎么做人?”

李柔风忽的道:“你孩儿多大了?”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长了多少天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被她生生忍住,突然明白了李柔风是在套她的实话,他依旧不信。她干干地笑了一声,道:“一岁多点。”

李柔风低了眉,也不再细问,只是寥落道:“我那衣衫不能穿了,你家郎君可有旧衣,让我暂且换上?”

张翠娥心道此人还是如过去那般心机极深,便道:“郎君死了,旧物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