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糖糕之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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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已近黄昏,寒山寺距姑苏城有一段距离,往来人烟稀少,香客们早已归家。只剩几个光头小沙弥在打扫楼阶,准备关闭寺门。 张滨牵着马,绕着寺周寻找那处白糖糕的摊铺。数百步内便走完一圈,仔细寻找着,连个摊影都没有。 奇了怪了,这寒山寺又不大,卖白糖糕的怎么这般难找?许是来晚了,摊主已经收摊了? “小师父,”张滨将马拴在寺门口,两三步跑上台阶,手掌放至胸前一鞠,礼貌道,“这附近可有卖白糖糕的摊铺?” 面容清秀的小沙弥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施主是说徐阿婆家的白糖糕吧,真是不巧,近几日她身体不适,都没出摊。” 张滨皱了皱眉,自己骑马又乘船来到这么个人烟稀少处来寻糕点,无功而返的话太过不值,于是又问,“那个徐阿婆,家在哪?我……meimei哭着闹着想吃她做的白糖糕,今日要是不给她买,许是还会闹上一段时日。” “这……”小沙弥犯了些犹豫,若这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是个坏人怎么办,“她家很远……” “多远?”张滨眉头一皱。 “白……白云山山顶。①”小沙弥谨记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又心中认定了张滨是个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只好把阿婆原先的住址说了出来。又不算撒谎,佛祖应该会原谅自己吧? 若是平常,张滨此刻早已暴跳如雷地抓住小僧的脖子让他带路了,可又想到若荷说过求人办事时态度要好些,于是耐下心询问。 “白云山怎么走?” “绕……绕过水路,往西走,一直走就能看到。”小沙弥不会撒谎,表情战战兢兢地看着张滨,回完话就急急忙忙拿着扫帚回到寺中关门。 张滨绕过水路骑着马行了半个时辰,还是没看到山的影子。可一想到若荷吃到白糖糕会像喝到葛根花茶那般开心,就觉得这路也不算太远。 自己没法让她完全敞开心扉,但这点事还是可以做的。 张滨爬到白云山顶还不到一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家家户户准备熄灯入睡,张滨找还亮着灯的人家挨家挨户地敲门问,哪家姓徐。 “小生姓徐,阁下有何贵干?”一年轻书生打开木栅栏,以为张滨大晚上的不怀好意,握着铁锹防身的手一直颤抖。 “请问徐阿婆在吗?我来……替meimei买白糖糕的。”张滨一看胜利在望,难得客气了一回。 “阿婆?”男子颤颤巍巍的手放下了铁锹,“她不是去寒山寺附近卖白糖糕了吗?已经不住这里了。” “什么?”张滨这才意识到,那小沙弥在糊弄自己,怪不得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 “看公子您爬个山也不容易,要不,把家里还剩下的白糖糕拿去吧,虽然不及阿婆现做的好吃。” 张滨上下打量了眼徐姓男子,“你会做吗?” 男子突然露出羞涩微笑,“很久不做,手生。” “跟阿婆比手艺如何?”张滨抱着唐刀,没给他客套的机会,直接发问。 “不是在下跟公子吹,这徐家白糖糕的始创者其实是在下,只不过阿婆让在下用功读书好进京赶考才……”男子一叙述起白糖糕历史便滔滔不绝。 “我不听你废话,这是定银,做好了全款付给你。”张滨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银锭,拍向他手里。 “得嘞!公子您进来等着。”徐生摸了摸后脑的粗布发带,提到白糖糕后,一改刚才的拘谨。替张滨打扫了下积满灰尘的椅子,自己去后厨捣鼓糖糕去了。 张滨耐心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到若荷安寝的时刻,心想着今日这白糖糕她该是吃不上新鲜的了,正犹豫着,只闻从厨房传来的糕点味道清香扑鼻。 “正宗徐记白糖糕,吃了保证您此生难忘。”徐生端着一大叠白糖糕出来,手上还满是面粉,没来得及擦拭。 张滨拿了一小块,入口软糯弹牙,上方椰蓉白糖点缀得恰到好处,味道不甜腻不单调,只觉清新香甜,如沁沐春风。 “如何?”徐生见张滨品味着迟迟不说话,突然心中没了准星。 “这是剩下的十两,这些我先打包拿走,明日做一屉新鲜的,送到得月楼来。” “好,好,在下记住了,多谢公子,公子慢走!”徐生颠了颠银两,开心笑了。阿婆不必那般辛苦,这进京的路费,不是说赚到就赚到了? 张滨怀中抱着热乎的白糖糕,骑马回去的路上心情都变得畅快许多。 今日被她支走了一天,回去就能见到她了吧? 也不知太子那边有什么要紧事,若荷回来不要忧心忡忡的才好。 这般想着,张滨让酒楼的管事把马牵到后院的马厩中去,抬头看着若荷房里的灯还亮着。 张滨笑了笑,步伐轻快很多。 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子吟哥哥说笑了,如若你真的想要娶,天下哪个女子会拒绝?”明日凌宣之便要先行一步回京了,二人正聊得起兴。 离开了太子身边的凌宣之,头疼也奇妙地缓解许多。 “还是有人会拒绝的,比如……”还不等凌宣之说完,若荷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张滨的脸上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显现过的冷漠。 他将包裹扔在二人把酒言欢的桌子上,转身夺门而出,连句讽刺的话也没心情说了,到后院寻找刚进马厩还没来得及绑好的马,翻身横跨上,朝着符府的方向奔去。 若荷急着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视线中就只剩下张滨飞奔离开的背影。 又被他讨厌了。有张滨在时,永远都会提醒自己有多么不堪。 可他今早不是还温柔抱着自己吗?就留恋一刻,老天也不许吗? 若荷悻悻地坐下,忽然想通了。 该是……在睡梦中把自己当成符小姐了吧? 若荷苦笑着,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妄想。明知道自己不该依赖张滨的,可还是有哪里隐隐地疼,手掌紧紧捏着有些裂痕的玉佩,叹了口气。 “瑾元哥哥若是活到现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她开始渴望有一个人能像他一样疼自己,可这愿望太过奢侈,自他死后,一切都变了。 凌宣之看在眼里,这是自那人死后,若荷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名字,也许侯爵世子的出现给了她恰到好处的刺激。 “不提那些了,看看世子给我们若荷买了什么?”凌宣之打开了桌上用金丝绸缎仔细包裹好的吃食袋子,一见,竟是白糖糕。 若荷这才记起今早让张滨去买什么了,轻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香糯可口,甜而不腻,比起以往任何一次吃过的都要好吃。 不知怎么,若荷此刻有些想哭。他花费了多大的心思,用了多少时间,才买到这么热腾腾又好吃的糕点,好像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受过这样贴心的对待了。 吃食能素便素,衣着能简则简,那人去后,一切都为了赎罪。即使这般,旁人依旧对失势的公主冷眼相看,漠不关心。 这般才好,这般才是本来的状态。可自己偏生招惹了他,偏偏是他被自己赖上,运气真够不好的,他逃不开,或该由自己结束才行。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善良,讨厌自己,与自己为敌,才是大多数人应有的样子。 yin乱的公主只是景安王朝的政治工具,无论如何,身边人都不会幸福。 “宣之……”若荷低着头,口中缓慢咀嚼着白糖糕,一块又一块地吃着,好似在拿暴食来惩罚自己。 凌宣之明白若荷下了逐客令,拍了拍她的头顶,“好好休息。”退后离开了若荷的房间,把门关紧,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他明日便回京了,本打算带若荷一起回去,可难得的,被若荷拒绝,说是无论如何想促成一对碧人。 他也理解,若荷有自己的苦衷难以向他人言说。心里化不开的结,旁人无解。 只希望,有情人,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才好。 注:①白云山:今平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