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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巫蘅没来得及走出前院,便见园中淡绿的叶间点缀着朵朵西府海棠,垂花娇艳,她踌躇了几瞬,身后有人脚步匆匆跟来,“阿姊开个玩笑,meimei竟当真了?”威立够了,还是要将巫蘅大方地迎进去。她心头一哂,却从容微笑道:“阿姊,我虽然生在乡下,却也毕竟是巫家的女儿,这点不能辱没,阿姊纵然是开玩笑,也不该说,我这人‘腌臜腥臭’吧。”巫娆的一张俏脸登时一阵白一阵青了!她咬牙,强打出几缕明媚的娇笑:“meimei休要见怪。阿姊说话向来没个轻重,不说我了,我阿爹可是一直盼着你的消息,好容易盼来了,怎么会能让你孤苦伶仃地流落异地?早就扫出屋子来了!”巫蘅半信半疑地掠过眸光。巫娆眨眨眼,故意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挤出一些诚心。虽然开头巫蘅并没有占到上风,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在府里住下了,王妪和柳叟仍旧跟在她身边,这已经很足够。毕竟她现在举目无亲,盘缠也挥霍耗尽,若是再不找个地方落脚,便真的只有留宿市井了。是日惠风和畅,清晨时分,园中的枇杷树抱着一树光影,朝云飞渡,浮光幽碧。王妪端着盥手盆敲门而入,自家女郎正坐在妆镜前对镜梳妆,穿着绯红的对襟广袖长袍,那一绺绺乌墨的发丝在她蝴蝶般灵巧的手下盘绕而过,以标致精雕的一根木兰簪穿缀,梳着小姑式样的发髻,但神色却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肃然清冷,甚至,看破沧桑。“女郎……”王妪被这样巫蘅骇了一跳,手里的盥手盆差点便洒落在地。巫蘅慢慢睁开眼,眸中荡出一丝笑意,在朝阳的暖房里转过身来,“妪,进来吧。”此刻王妪才惊觉,自己方才竟是看自家女郎看得忒痴迷了些,她不大自在地低了头急切地几步进了来,将水盆放置一边,低语道:“女郎来巫府这么久了,怎么不曾出门?”这个时代的人极是风流浪漫,街市之上妇人女流之辈熙熙攘攘,巫蘅虽是小姑之身,但要去出门去建康城中游玩,自是不妨的。但巫蘅歆羡建康风物已久,却安分守己了这么久,难怪王妪奇怪。说到此处,巫蘅便叹了声:“妪担忧我闷坏了么?我们才来建康,除了巫家,再难近旁人,太过轻浮了难免惹得伯父不喜。”“女郎所思不无道理。”王妪又扯开唇笑了笑,“但是,今日那大女郎也出门了的。”巫娆竟然也出门了?巫蘅静下心来想了想,将手里的木梳放到妆镜台上,紫木沉香,丝丝缕缕地飘来,巫蘅绽了唇角道:“妪,我们让柳叟驾车,今日也出门一趟吧。”她突然想起来,前世也是这个日子,在春日泛舟湖上,她对那俊朗不凡的桓七郎一见倾心。那时的巫蘅无依无恃,见到巫娆对那人百般逢迎献媚,她便知难而退,再也不作他想。那桓七郎生得的确俊朗,只可惜,比起前世记忆里的那一抹模糊的白影,似乎还差了那么些许味道。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巫蘅笃定,那些少女泛滥的心思,在这一次可以适可而止了。任他桓瑾之再如何英俊风雅,她也绝不会再多看一眼!但想到届时可以欣赏到巫娆对桓瑾之是如何如何的痴迷不往,是如何如何为了一颗丑陋痴心而百结柔肠邀宠讨好的。要知道,那等出身高贵的名士,是最不耐这种倒贴上来的女人的。他们虽然习惯了受人追捧,但要有女人越了那发乎情的度,仍旧会惹他们嫌怨不已。春日游湖,景致沿着两岸青山次第排开,世人喜欢高歌长啸,巫蘅的马车还未到,已先听到一阵笙箫丝竹之音,波光粼粼的湖水牵着葱茏飞绿的柳丝,齐齐映彻在游人的眼波里。乱花随渡,水面惊起一滩鸥鹭。巫蘅在王妪的牵引下走下马车,她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姑,穿着不够华丽,样貌也只是中人之姿,因而她也并不想冒头。只隐匿在嘈嘈的一片女郎之间,听她们羞涩的议论,不胜欣喜的欢呼。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了不远处八角湖心亭上,飞檐朱漆,装饰很是典雅。亭中有两人正在弈棋,两人皆是峨冠博带士人装束,姿态逸洒,萧肃如皎月孤松。而亭角那吹箫的颀长身影,则一袭飘洒华贵的紫衣,墨发以玉冠束缚,十指修长,眼眸似有些忧郁般,面若玉质,隔着烟水恍惚得时隐时没。他的目光似乎专注于流荡的水面,溢出些许感花伤月的悲伤,这种悲伤,却是难言的,是深切入骨的,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在那一曲箫音之中徐徐读出。巫蘅慢慢垂了眼波,看来,即便是再世为人,那个光风霁月的桓七郎,也依旧如此动人么。王妪在她身后缓慢地咳嗽了一声,巫蘅收回视线,淡淡应承道:“妪放心,我不会奢望的。”那样的人,哪里是她望得起的?前世不就因为乱了心湖,才得到那般结尾么?巫蘅终于将自己的目光都收了回来,然而她却在下一瞬,看到了亭下那似乎隐隐激动的巫娆,她今日是盛装打扮了的,秋香色雨花锦裳服,衬得整个人都嫩如花苞,她含着满怀期待,那般眺望着近在眼前的俊美郎君。甚至因为激动,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当下,巫蘅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若是她记忆没错,即便是将她打发给了一个粗俗的人渣,巫娆也依旧没有得到那个高贵清朗的桓七郎,那人对她,很是不屑一顾哪。桓瑾之一曲吹完,那棋局正也终了,东向坐的那人捋须大笑:“到底不如阁下棋艺精湛啊,不知可否与在下互通名姓?”那两人热络地聊起来,桓瑾之便靠着漆红的梁柱掩唇低笑。巫蘅这边的小姑们几乎要推搡到河里去了,一人偏生还高叫道:“啊,桓七郎当真顶尖风流也!”“那可不是,天下名士,首推的自然是谢家十二郎,可咱们桓七郎和王八郎也是与他齐名的呢。”“哈哈。”一中年文士恨不得解纶巾长啸,与对方正是一见如故,两人约定再战三局。桓瑾之苦笑道:“二位莫非是忘了与瑾之的应承了?二位可是要陪我一道游湖作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