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同人小说 - 【剑三rps】主播同人在线阅读 - 赴鸿门

赴鸿门

    百年一瞬,不贪长生。

    落雁峰从前不是个出名的地方。这样不出名的地方在纯阳宫里原有许多,但无名地也有好风光,就好像小姑娘也有坏心肠。

    坏心肠的小姑娘说:“杀了他。”

    按常理,打仗的地方是不当有人听小姑娘讲话的,一则小姑娘不应当上战场,二来她也讲不出什么狠话。但这小姑娘是安小逢,那便一切都要另当别论。

    况且清儒也知道,安小逢确实算不上小姑娘。

    假使将她的恶毒与罪孽抽出来,或许能装满几座十二头身高的金佛,也能淹没半山坡道士的功德。可惜空金佛渡不了恶敌,真道士也救不了自己。

    清儒道:“我来杀他。”

    大抵是相处日久,他也同安小逢一样,学到了不说名字的臭毛病。好在他从现身到现在只盯着一个人,便能减少一点认错人的风险。

    柳词站起来。他的脸有一点发白,剑上尚且淋淋滴着血,但他仍旧以剑拄地站起来,像一座山。

    柳词道:“你来杀我。“

    安小逢抚掌笑道:”大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不如同我们一道去,留下来天天陪我玩啊?“

    柳词也笑:”这世上原有两种话最听不得,一是情话,二是大话。“

    不巧的是,今日两者皆有。这不能说是厄运缠身,倒也算不上天降鸿运。

    清儒走上前去。他上一回踏足纯阳,仍旧碌碌顶着剑宗首席的名头,如今换身皮囊故地重游,扬眉吐气,他看起来却仍不快乐。

    安小逢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一向乐于见人不快乐,好比见无情人多情,见多情人失约。面目可爱而心血可憎,此种人作朋友是下等,作对手则是下下等。

    但她不是柳词今天的对手,这是种幸运,也是种不幸。

    清儒凝视他的对手。两月前他拔剑断交,无我剑意掠过柳词右手手腕,印春日迟迟,印去意珏珏,像一个吻。

    这比方不大恰当,却自有其合衬。毕竟爱能救人,也能杀人。

    剑亦如此。

    柳词抖一抖剑尖。后头弟子寥寥,群情倒愤。小弟子叫得声音最大,扯着嗓子喊诛杀叛徒,一雪前耻。柳词分神想一想,笑小孩惯常跟在花醉边上,大抵被灌了不少振兴气宗的迷魂汤。

    柳词点头道:“你我之间,总有一战。”

    “确乎如此。”清儒讲得很慢,像一场终年将醒的梦,“不必牵扯他人。柳词,今日只有你我。”

    他拔剑。

    花醉迟到一步。

    他好像总是迟来一步。这不是好剧本,便带不来好结局。前二十年他为此学最快的剑,最巧的轻功,以期追一点力挽狂澜,追一点生死与爱恨。后二十年他原地驻足,前也茫茫,后也茫茫。

    华山雪不曾为谁化。

    春日迟迟,他也迟迟。

    花醉俯身下去,把慌乱酸涩咬在喉咙里,运功于掌,搭上柳词手腕。他掀开袍袖,避开那道两个月的疤,把经脉真气逼成绣花针一根,从掌心下渡过去。

    柳词靠着树坐,只好睁眼看他:“喜欢浪费?”

    花醉憋出声冷笑,又轻又促,倒像哭:“喜欢找死?”

    柳词心里回一句他不找死,死也要来找他。毕竟心脉上挨一招紫气八荒,除了木桩也没几个能喘气多久的。

    但小花醉把下唇啃出血印,柳词看得头痛眼花,又把话吞回去。

    小花醉一路轻功甩过来,手抖得像筛糠,这会不抖了,眼泪咽下去,静下来,倒像火炉,暖乎乎,像太阳。

    柳词眼睛又要闭。

    花醉拿真气扎他一下,旁边小弟子眼睛都红肿,扑在地上,逸出一声呜咽。

    柳词只好张嘴:“霜影我留给尘微了,你待会记得给他。”

    花醉低头不看他:“自己动手,尘微管饭,我怕他给我汤里不放盐。”

    柳词勉力翻一个白眼:“你跟他对骂又不会输。”

    花醉冷笑:“他等会瘸腿也要冲过来骂你。”

    柳词也笑,声音很轻:“对不住。”

    花醉又扎一回。

    柳词继续讲:“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大抵是真气输得太多,小花醉两眼发黑,嘴里尽是血气。他憋了又憋,最后伸手把人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恶霸做派,声音却很温和:“没有了。”

    他放缓了讲:“你睡罢。”

    柳词不再说话了。

    东海是没有冬天的。

    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不会刻意寻找风雪,就好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反派不会提防老巢暗杀。

    谢采不能算蠢,却万万算不得赢。

    因为将死之人当不了赢家。

    这道理同样适用于清儒。他靠一记无我无剑和八荒归元正中谢采背心,谢采的掌风也在同一刻印在他胸口。

    好,好,好。谢采连笑三声,内力四散,俨然强弩之末。他恶贯一世,眼见大业将成,却死如鸿毛轻落,实在可笑。

    “我道你亲手杀了纯阳首席,是个狠角色。倒不知道你对自己也这般狠心。”

    谢采冷笑:“可有什么用呢,你仍旧是纯阳叛徒,是剑宗之耻,哪里有人晓得你的功绩。”

    清儒不理会他,俯身去捞腰间玉佩。那原本是柳词惯用的剑穗,系在霜影上,日日不曾解下来。彼时他二人要演一出叛逃戏码,前一晚在榻上胡天黑地厮混,清儒亲一亲柳词眉眼,同他讨去作见证。翌日他将剑穗扯落,丢在柳词面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各有所求,各有路走。

    是逢场作戏,也是真心实意。

    再后来落雁峰一役,他一剑刺在柳词心脉,胜负已分。气宗弟子乌泱泱围上去,喊师叔喊剑神喊救人。清儒远迢迢望见山下来人,一言不发捡起掉落剑穗。安小逢笑他不嫌晦气,清儒从无边沉默里找回声音回她:”不过如此。“

    他下山去,回东海,变谢采另眼相待,座上嘉宾。

    自此天高路远,再不回头。

    时至今日。

    清儒咳一口血沫,将玉佩攥在掌心想,魔头谢采,原也不过如此。

    假使稍后见到柳词,要问他那一剑痛不痛,快不快,说谢采不过尔尔,说掌风很痛,说我很想你。

    但仍有一句,是他日思夜想柔肠百转,需先吐为快。

    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