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护食的恶犬
临近放学的时刻，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生围在一起，言语间动作带着轻蔑，将人一把推到地上。 教室内从远远望见这一幕的人匆忙收回视线，根本不敢理会。 少年穿着里樱高校的同一制服，被欺辱也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一声不吭，任凭这些人肆意取笑。 直到为首的男生扯着他的头发，将其脑袋拽起来，“头发留得这么长，弱气得跟个娘炮似的。” “喂，好歹也像个男子汉一点吧，一点骨气都没有呢……” 他们放声大笑。 看着这张脸上隐忍的表情，只会让人产生更加过分的欺凌想法，两个小弟对着人膝盖踢了一脚，让他跪下来。 染了发的男生拍拍他的脸：“没用的怂货，哥几个今天手头紧，能不能借点钱？”见他不说话，他狞笑着一拳打上去，“这么不识相，是没吃够苦头吗？” 已经多次被欺凌的少年忍着痛，“没……我的钱、都给你们了……” 他家境并不算富裕，日常零花钱也都被搜刮去了，这几个欺负他的家伙根本不听解释，对他拳打脚踢是常事，平常将他当奴隶使唤，心情不好了就来拿他出气。 身体蜷缩着，一言不发忍受着欺辱，直到孤零零只剩他一样，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衣服底下全是伤，连脸上也遮不住，长长的刘海下伤疤还没好。 他摸了摸，尽量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土，佝偻着腰，重新回到教室。 书桌上满是划痕、各种涂画，捡起地上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课本，又把涂了胶水的椅子给挪开，下面很多垃圾，刚清理没多久的座位变得脏乱。 在班上也是透明人的他根本没有朋友，那些同学对他遭遇冷眼旁观，他也习惯了，只觉得，没有像昨天一样被堵在厕所泼了一身水，回家不用担心被发现。 周围隐隐异样的目光。 内向怯懦的性格让他根本不敢抬头，就这么坐着，度日如年，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将尖锐的嘲笑声抛在身后，拎着书包离开。 学校离家里不算远，路上会经过几条街，在过马路的时候，因为光顾着红绿没注意到身旁，撞到了人。 “对、对不起……”条件发射道歉的少年低着头就想绕过，没听见回应的他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黄昏下白发仿佛镀了一层金色，半边脸白皙精致。 对方并没有看他，于是视线便没有任何交集。 那样的人，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哪怕处于人群中，也引人夺目，与他……完全不一样。 回到家中，mama已经下班回来了。在校内沉默内向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意，眉目间透着对母亲的依赖。 饭桌上照常对他在学校里生活的询问，他没有说出实情，不想让她担心。 短暂的夜晚过去，新的一天开始，意味着……欺凌又开始了。毫不意外被堵住了，头皮被拉扯着发疼，被迫抬头，连带着眼中的恐惧也彻底显露人前。 “哟，还敢瞪人？胆子变大了嘛……小子，你是想打我吗？” 佐藤翔太嬉笑着，比同龄人高大的身躯轻而易举就将人拎起来，跟拎小鸡似的。语言化为利箭，目中无人的坏学生们像个混混，用暴力欺凌比他们弱小的人。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麻木地承受着，几乎要崩溃。 恶行一旦开始，从不会轻易停止，试图反抗的下场是变本加厉的报复，语言暴力、冷暴力……一切彰显着自己权势地位的手段来满足自己，让本该享受着校园青春的少年人一旦回想起来，便只剩下灰暗而痛苦的记忆。 求饶没有用，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他的处境，仿佛自己同学被霸凌是一件常事……连老师也视而不见。 这样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不争气的泪模糊了视野，无助而绝望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到底没哭出来，可眼中已经慢慢失去高光。 就在他即将认命的那一刻，余光突然看见一抹白。 纯白宛如初雪的发色，精致而冷漠的侧脸。对着弱小拳脚相向的几人也看见出现的陌生人，恶狠狠地吓唬道：“看什么看，小心连你一起揍！” 原本只短暂看一眼就走的青年转过身。 “艹……”看清了正脸，他们原本凶狠的表情突然一愣。 哪怕是男人，也太好看了吧。 双手揣兜的青年腰细腿长，一八二的身高足以俯视这些高中生，哪怕是没什么表情，当他站在那里时就足以引人注目，仿佛会发光似的，显眼极了。 这样矜贵又冷漠的气质显然让人有所顾忌，万一是什么不好惹的角色……他们对视一眼。 “小子，认识？”佐藤翔太将嘴里的烟拿出来，鞋尖踢了踢他的脸，发现地上人直勾勾的看着那边，嘴唇动了动。 本来是想出声求救的，他蜷缩着身体，痛得发抖，脸色都白了，最终却没有开口。再懦弱都有自尊心，寻求帮助那么多次都被拒绝，他已经胆怯了。而且……对方看起来无动于衷。 他垂着眼，咬着牙关不再看，心里说忍忍就过去了。 但预想中的殴打却没有到来，随之响起的反而是骨头断裂声，以及惨叫。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那人尖尖的下巴，长而卷翘的浓密睫毛垂下来，漂亮冷漠的蓝眸望着他，倒映出了他狼狈的模样。 “……” 没能发呆多久，那些霸凌者攻了过来，他的眼睛忽而睁大：“小心——！”声音沙哑而惊慌，但下一秒就呆住了。 一个闪避，长腿踹过去就将人踢出三米远，倒在地上呻吟着，其他几个也被轻而易举撂倒。为首的佐藤翔太手臂断了，烟头在额头上烫出一个红烙印，疼得他满地打滚。 接着，青年看也不看他们，嫌恶地丢开抽过的烟，就想离开。 “等、等等……” 不知道为何就要追上去，脏兮兮的少年带着满身伤，下意识抓住了对方手腕。冰凉凉的，但他却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 “有事？” 英雄救美的五条昭没有回头，听见身后脚步声跟着他。他自己不在意，但那个少年却一直跟着，磕磕绊绊的道谢，大概是畏缩习惯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五条昭不需要感谢，他本来也没想管，“顺手而已。这种事得靠你自己，不然下次还是会被欺负。” 他们穿过小巷，身后少年听见他这话安静了一会儿，转而低落难过起来，连脚步都迟疑了。 “是啊……我，我知道……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反抗了，还是无法摆脱他们……” 明明一直以来都忍耐得很好，此刻却连泪水都控制不住，经历了这么久的校园欺凌，早已身心俱疲，一颗心都快麻木了。他早该意识到，人性本恶，可他却遇见了青年……轻松就把他眼中强大得无法反抗的几个人渣给打败了。 这让他感激又茫然。 他感激青年救他，却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弱了，所以才会被他们欺负，心里竟生出了对力量的渴望。 “那些讨厌的家伙……都该去死……如果我像你一样厉害的话……” 羡慕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敢于动手毫不畏惧的性格。不像他，逆来顺受得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无能。 沉浸在思绪里的少年没注意看路，撞到了青年后背，他吃痛地捂着脑袋，却见那人看着他。 原本在面对那些霸凌者时也显得冷漠傲慢的眼眸，过分姝丽不似真人的面容，此时看着竟漂亮得有些令人不敢直视。青年察觉到他走神，没意识到他是看呆了，还以为自己把他脑袋撞坏了。 “没事吧？” 不怪五条昭这么认为，这瘦弱的身板比他还不如，小鸡仔似的，看着就好欺负。 不过要说有多歉意也没有。他本就不关心旁人，要不是路过时看这小孩眼熟到好像昨天见过，因而停下来，又被那些下流的眼神看得不爽，才把人揍了。 抬头看着他的少年有着橄榄绿色的眼眸，长及肩的黑发，面容偏向于弱气的俊秀，毫无攻击性，右侧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几乎半张脸，造型看着怪异。 但五条昭刚才在少年趴在地上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刘海下的伤疤。 他不太理解。大概是还没恢复记忆，不知道自己读书的时候有没有遇见类似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被欺负了还要忍着，不说以牙还牙，起码也不能忍耐下去。 他分明感知到了，少年内心的不甘、愤怒，以及近乎绝望的无助。 所以他问，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很痛苦吧？有没有想过改变这一切？ “当然痛。”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偏向于温润的嗓音有些颤抖，“可……反抗也没有用，没人会帮我……我想过逃离这里，可是……mama支撑起这个家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她难过……” 所以才会瞒着母亲，把伤疤遮住，假装无事发生。 来自同学的恶意、老师的冷漠，一点点压垮他的身体。 绿色一点点被黑色浸染，在那双眼中看不见高中少年该有的清澈，只有疲惫、麻木痛苦。 绝望的情绪很容易引起咒灵的注意，让原本想要离开的五条昭都迟疑了。虽然自诩不是什么好人，还和咒灵混在一起，但五条昭觉得他不该见死不救。 总觉得，没有人拉一把的话，有了厌世倾向的少年就会轻易坠落，在这世上无声消亡。 “你想要报仇吗？” 漫不经心的询问，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又像恶魔在引诱。 “我……”犹豫着，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样，可眼中的情绪已然泄露了他的想法，于是五条昭微微一笑。 …… 快到了家门口，并不怎么在意社交礼仪的五条昭没有自我介绍，内向腼腆的少年现想起来这点，主动问：“我、我叫吉野顺平，你呢？” 看得出来，他不太擅长和人交流。指节紧张得攥紧，眼睛乱瞟。 五条昭说了自己的名字，更多的没必要透露。 说起来，还是少年邀请他来家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不容易有个平等交流的对象，有些激动。 “mama，我回来了。”玄关处换鞋的时候，拿了一双给五条昭。 两人都没意识到邀请认识不到半天的人到家里有什么不对。尤其还是单亲女性的家。 吉野凪见到儿子带了人回来，表现得很热情。 给客人倒茶、切水果，忙活半天之后笑着说，“哎呀，这是顺平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啊，真是太好了。还是这么好看的孩子啊，哈哈。” “mama……”吉野顺平脸颊有点红。 五条昭的脸精致，但并没有女性化的柔美，白发蓝眸宛如橱窗里昂贵的手办一样，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垂着眼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就多了点易碎感。 他想要讨谁喜欢都轻而易举，很快吉野凪就对他更加热情了，还让他留宿。 “反正明天也是周末，不急着回去的话，可以和顺平一起睡，多陪陪他。”作为母亲，某方面是很敏锐的，即使不清楚自己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总能察觉到顺平内心的渴望。 “……好。” 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吉野顺平，五条昭答应下来。 他和吉野顺平年纪看起来差了好几岁，虽然是二十岁的青年模样，但五条昭总觉得，自己好像年纪不止这点。 他看吉野凪总有种……对方才是小辈的感觉。 五条昭陷入了沉思。 顺手英雄救美后入住对方家里，五条昭没什么不适应，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由于吉野顺平穿得都是大码的，对他来说上衣还算合身，就是裤子得穿短裤。 当他进了卧室后，原本还在擦头发的吉野顺平无意间看过来，耳尖马上红了。他慌忙移开视线，但那一片白花花的景像还残留在脑海里。 好白、好细……不对，吉野顺平捂住脸，面色爆红，他在想什么啊？！ 大家都是男生……他拼命说服自己忘掉，身后青年走向床边，嗅到了与自己身上相同但莫名更加好闻的沐浴露香气，吉野顺平感觉屁股底下好像有针在扎。 尤其是感觉到另一边床铺微微陷下去的动静，差点就要起身。 “你去哪？” 五条昭奇怪地看着这小孩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要走开，他看了看旁边，自己才躺了一半的位置。 “我、我去沙发……”吉野顺平磕磕绊绊的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两人一起睡就不自在，“你睡卧室吧。” 五条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体型和对方的小身板，“床够两个人睡，应该不怎么挤。”他顿了顿，不太确定，“我睡姿应该挺好的。” “不、不是这个原因……总之……” 吉野顺平咳了一声，高中dk还未经历过情窦初开的感觉，也不懂明明都是同性，洗澡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看了那双又白又长的细腿就……打住，不能再想。 “你是不喜欢和人一起睡吗？”五条昭问。 他一个对成年男人有点排斥的都不介意，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自觉已经劝了的五条昭不再说什么，霸占了整张床，把被子盖到胸口。 “关一下灯。” 卧室瞬间陷入黑暗，同时，门被合上了。 五条昭闭上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等第二天跟吉野顺平一起待在客厅看了半天电视，吃了不少零食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背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居然把我一个人丢下了……真是太过分了。” 五条昭想起来了，他回过头，果然是真人那张遍布缝合线的脸。 吉野顺平本来没发现无声无息多了一个人，等陌生的声音响起，被吓了一跳。 他看着哀怨又愤怒地看着五条昭的蓝发年轻男人，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时异色瞳中神色阴冷而带着骇人的残忍，整个人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样无法动弹。 还是五条昭拍了真人一掌，对方移开视线之后又重新变回那副可怜模样。 但吉野顺平可不觉得，刚才的是错觉。 这个人……很危险。 小动物的直觉在预警。长期经历校园欺凌，吉野顺平对恶意很敏感，他能感觉到自己刚才快要被杀死的恐惧，此刻浑身手脚冰凉，呼吸都忘记了。 他喘着气，橄榄绿色瞳孔微颤，靠着意志才没有瘫软下身体。 五条昭看了吉野顺平一眼，又扇了真人一巴掌，“别吓唬小孩。” “……”真人并不为五条昭打他而愤怒，在五条昭没注意的时候满是恶意地看着吉野顺平，要被发现之前收敛，望着少年被他吓得不轻的恐惧神情，满腔愤怒才消了不少。 连杀掉他的念头也往后挪了挪。碍事的人类，再留着多活一段时间。 真人转而和五条昭贴贴，虽然人类模样的他被无情的踹开了。 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五条昭对待宠物一般的方式，喜怒无常的咒灵在这个人面前，脾气竟比情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五条昭要好。 毕竟真人动怒也不舍得伤害五条昭，更别说杀死他。 往往只能把情绪憋着，还要自己把自己哄好。 “昭、昭先生……” 顺平拉了拉他的衣袖，想让他离这个危险的家伙远一点。 “我觉得、他很危险，不是什么好人……”顺平抿着嘴，抑制恐惧，低声道，“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明明门是关着的……” “这可与你无关哦。” 真人一把将五条昭往旁边带了带，他从沙发后面横着手臂，满是缝合线的手揽着青年的肩膀，俯下身的时候，从顺平的角度看去，那双异瞳满是令人胆战心惊的粘稠恶意，歪着头看他时扯着笑容，却更像是一条护食的恶犬。 张开血盆大口，威胁着他。 ……怎么看，都充满了非人感。 吉野顺平为自己的联想而吃惊，还没等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五条昭就将真人手臂扯开，推开脑袋，警告道：“说了多少次，别乱碰我。” 皱着眉头的五条昭看过来，真人表面上顿时就安分了。 想变成白毛蓝瞳猫，却又被阻止。真人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吉野顺平，磨了磨牙。 好吧，连变形都不给了，果然还是得解决掉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碍事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