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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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如日中升,在京海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他说风浪越大,鱼越贵。他说他以前就是卖鱼的,对斤两敏感。手起刀落十几年,落在地上的血,红若黄昏。高启强晚年喜欢在饭后去菜市场逛逛,旧厂街早就大变样,只有他原先的小屋暂停了时间。 但他找不到那个小鱼摊了,卖海鲜的摊位明亮干净,比他那时好了不知多少。他听着新一代人侃侃而谈卖鱼佬的传说,手上拎着菜慈善地笑了笑,看一眼刀上残留的鱼血。店主忙着跟他讲故事,没仔细擦。那抹微弱的红和鼻息间的腥,让他想起鱼摊里的躺椅,腰突然有些酸。暗道,自己真是老了。 高启强的鱼摊停业,设备和躺椅没人动,摊位也一直空着。直到陈金默从监狱里出来接手,一双眼一双手,杀鱼杀人一样狠。高启强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听不懂这词,也没想听懂。黄瑶曾问过他跟高启强的关系,他蹲下来掰手指一件一件跟女儿讲,聪慧的小姑娘指了下课本上这四个印刷体。新手父亲不会夸,愣愣地点头说好,但黄瑶喜欢。有时碰上高启强来,怯生生地叫着高叔叔。自己老板就会慈爱地摸了下小姑娘的头,温柔地安抚她。 “我跟你爸爸有重要的事要聊,先去写作业,一会儿叔叔给你做好吃的。” 他朝女儿点头,学不来那样的亲昵。老默等着高启强发话,但对方只是掏出一叠钱。他推脱,被按在手里,说瑶瑶需要几件新衣服。高启强笑着看他把钱收下,站起身脱下精致的西装。无视他震惊的视线走进厨房,娴熟得像在自己家里。他跑去阻止,又不敢动手,急得把椅子撞得咯吱响。高启强嫌他碍事,都答应瑶瑶了,我今晚就在这吃。 那顿饭里充盈了家的温馨。瑶瑶平时吃饭很安静,这次和高启强一答一应,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老默吃着碗里的饭,高启强的手艺比他好了太多。他吃得很香,嘴角跟着眼前两弯笑容一同翘起。他不会后悔作把刀,他天性难易,后来是有黄瑶这条线牵着,收敛了血性。他对黄翠翠少有温存,一辈子的柔软都挤出来,用手捧给自己女儿。他只想黄瑶能好好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无所谓干净,无所谓生死。他从垃圾桶里捡起那个精致的八音盒,拿灰暗的袖口蹭了蹭。在天台上无声地混着咸涩吃棒棒糖,风把眼泪吹成疤痕印在他脸上。他什么也不信,手上的血也不许他信。毫无负担的咒人死,让人死。 他沉默地看着老板弟弟疯戾地拿起冻鱼。 李宏伟最好是死透了。 又在偷渡的船上看着他虔诚地跪拜卜卦。 泡面的水放得太少了。 他没想过自己死后是否会下十八层地狱,这都不需要他cao心。血液在不断带走体温,他突然很想再和高启强在那个小屋,三个人一起吃顿饭。老板问过他要什么奖励,每次都问。但他最多是把钱收好,这话在他喉结处转了好几天,临死也没说出口。 老默这辈子寡言少语惯了,也遗传给黄瑶。高启强跟她说话时,小姑娘惜字如金,他起初认为她害羞。丧母接着丧父,抬眼四顾,亲人竟只剩他这个高叔叔。高启强便把这个小姑娘抱在自己羽翼之下,视如己出。他对不起老默,能多给瑶瑶一点是一点。在天台上满脸泪水的女儿,崩溃地推开他的怀抱。他一愣,可真像老默。 碍着杀手与雇主的身份,他与老默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可陈金默如他的名字,一窥见底。拿手指敲一敲,回声就把一切都剥开献给他。高启强看着黄瑶的眼睛,和老默的一样缀着锋芒。平时从不直勾勾地盯着,倒显得眼神透亮。 眼神透亮的孩子,高启强的孩子,一儿一女,没一个是从他zigong里爬出来的。但他和他们血水相融,是用书婷和老默的血,把脐带系在他和晓晨瑶瑶之间。 高启强再一次成为了母亲。 小盛小兰未在明面说过,他们的长姐亦父亦母。可高启兰小学作文,“我的爸爸”写的是她姐,“我的mama”写的也是她姐。高启盛早就记事,但他写的还是他姐。他暗戳戳地用力,每个“爸爸mama”都在作文本上印得极深,透过这四个凹痕,看见的是他姐。但阿盛去世了,小兰送走了。像割断了他扎在地上的根,整个人步子虚浮,风一吹就倒。还好,晓晨和瑶瑶拉住了他。但被拉住之后,他就后悔,想让他们也离他远点。 高启强不信神佛,若是菩萨在世,他当及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路上能见不少熟人,最后再找到他家细佬。可他活得好好的,年过半百,不吃药,只吃维生素,还能陪高晓晨飙车。他只是担忧自己要老年痴呆,他什么也没忘,就是有时脑海一瞬暂停,只能想起自己对不起许多人。而后,被手机,被电壶,又或是被他人的招呼惊醒,眼前的景象再度流动。 他不自欺欺人,说什么自己仍存善念。对好人的标准,总是太高。高启强是个鱼贩时,就从未想过自己要当个好人。好人,那意味着不把阿盛小兰放在他世界的第一位。他从不羞于展露自己的怯懦和贪心,在旧厂街摸爬滚打,对着认不出的人们点头哈腰,和男人们混在一起点烟敬酒。幸好,他都挺过来了。高启强这辈子都在庆幸和悔恨的交织中度过,时常叹口气,感慨安欣真是个好人。 你这么好,怎么跟坏人斗? 安欣就噎了一口气,像被他气到了。嘴唇抿起,又拉了下去。一句话不说,给他留一个背影。然后高启强就会笑一下,假装没看见安警官复杂又透亮的眼睛。好得这么轴,次次让他得逞。 高启强问,我没配合吗?安欣说,配合了。 高启强喊安欣来开手铐,不仅解开了,安警官还因此挨了打。 高启强被李响吓了一跳,睁大眼盯着他俩。又在安欣转头时,再次嬉皮笑脸。毛线般的愧疚缠着他的心,勒得胸口发闷。他最后调笑安欣是个好人。高启强也认定安欣是个好人,顶好的人。会在审讯室关照自己,会留心自己的弟妹,会让李响穿警服给他撑腰。太好了,好到让他埋头进被里默默流泪。高启强总在某刻意识到,他未曾从对安欣的愧疚里抽身出来。 雨下得很大,像极了当年那个夜晚。只不过冰冷的雨水没打在他黑色的西装上。安欣依旧点燃guntang的血,在他眼里烧得透亮。警察错开了他伸出的手,愧疚和委屈一同涌上来。他是真的感谢他救了晓晨,可说出来只会徒增恶心。高启强的手在风雨中停留许久,指尖刺痛。 奢靡的生活给他养出了不少娇贵病,连他自己都恍惚,这双手是否曾四季无阻地宰鱼杀鱼,浸满鱼腥又挤满冻疮,一副不会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