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垂询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乌漆黄席,檀香阵阵,在一张产自江东,雕琢精致的红木案凑旁,刘弘一腿屈膝而起,一手耷拉在上面,微微倾斜了身子,眯起眼睛峨吟着论语上的字句。他的声音悠扬顿挫,乍然听闻之下倒不像是在朗诵,而像是在吟唱。其声韵之幽远,气度之怡人,倒与这书房的摆设相得益彰。这是一种意境,一种令人沉迷陶醉的意境。 然而,随着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种意境理所当然的被打破了,刘弘抬起头来,眼里的迷茫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缕缕透着智慧的精芒。 “是长初么,情况如何?”脚步声在书房的门口停下,来人的身影才在出现在门槛那儿,刘弘便一语叫破了来者的身份,平淡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关切。 蒯恒健步入内,也不回答自家老大人的询问,径自走到刘弘的案凑旁,直接了当的一口闷了一口茶汤,旋即很没模样的一屁股坐在席上,这才喘息着笑道:“谈成了,对方还是挺有诚意的!” “诚意?”刘弘淡淡的笑了笑,很有些自嘲的询问蒯恒:“那么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呵呵!”蒯恒笑了笑,和煦的将桓温提到那些许诺告诉了刘弘。 刘弘听着,神色渐渐的严肃起来:“这么说来他们倒没有胡天胡帝的乱许诺了。说实话,他们的条件并不算优越。” “正因为不是很优越,所以,我才相信他们有可能遵守诺言。”蒯恒如是说道:“他们没有漫天许诺,所以他们看起来像是做正事的。” “你对他们的态度怎么看?”刘弘又问道。 所谓态度,其实就是问蒯恒对李珏那边究竟是否忠诚于朝廷的想法。这在刘弘看来是极为重要的大节。 “人家现在还是在司马越麾下的,至于以后……谁也不好说。毕竟十几年前,大家也没想过这世道会变成这样。”蒯恒无奈的说道。 这是真话,蒯恒并没有对李珏的态度进行隐瞒。在刘弘面前,他大体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至于刘弘会做出怎样的判断,蒯恒相信刘弘还是相当明智的。 果然,听蒯恒这么一说,刘弘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闷闷的叹了一口气,旋即摇了摇头,小声对蒯恒吩咐道:“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安排他和我的将军们见一见吧。有些事情也该确定下来了。” “我明白!”蒯恒重重的点头。 他知道刘弘如此说,已是基本认可了李珏那边的建议——他决定投降。 投降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即使刘弘是荆州的最高指挥也是如此。为了让政权的过渡更加平稳,也为了让自己麾下的这些人在日后有个更加好的前程,刘弘觉得这样的见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让自己的人看看对方的本事,也让对面的人看看自己这边英杰的风采——这便是刘弘如此决定的因缘所在。 于是,消息传出了。 桓温淡淡的笑了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倒是能够理解刘弘的决定,心中也认为这是必须的。 刚刚还是敌人,马上就要成为自己人。作为被吞并一方,刘弘军的那些官吏将领心中肯定会有所不满,对自己这边也是会有不解的,一场会面,让他们将自己心中最大的不满发泄出来,给予自己说服他们的机会,让他们进一步的了解自己这边——桓温觉得这是相当有必要的事情。 事实上,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已然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虽然上面的人做出了决定,可桓温知道底下人心中肯定会有不甘,他们必然会对自己进行诘难,而自己要做的比便是应付这种诘难。 “也罢,让那些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威风吧。”桓温如是想道。 这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即将上战场之时的兴奋。 “让我想想,他们晚上究竟会提出怎样的问题?”晚上的会面也是一场战斗,为了应对这场战斗,桓温觉得自己必须从现在就开始盘算,开始准备才行。 事实上,桓温的想法并没有错。 当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偌大的荆州刺史府一改这些天来的沉闷气氛开始张灯结彩的时候,刘弘麾下的一些荆州群豪已经完成相应的串联。他们打算给桓温一个好看,也好教桓温明白荆州并非人人可欺的蹩脚货。 当然,他们也知道与李珏“合并”的事情已经经过了刘弘的首肯,自己眼下如此做,多少有些逆潮流而动的意味。作为刘弘的手下,他们知道这位荆州刺史的威严。所以,他们心里还有一些忐忑。 他们为此找到了蒯恒,想通过蒯恒来了解刘弘的意思,其中的关键就是自己究竟能不能这么做。 “大人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为了荆州的未来,我们必须如此。”蒯恒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大方向已经定了,现在就剩下一些细节。我想你们的活动如果做得好,应该能在今后的细谈中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吧。简单的说,只要你们不太过分,大人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嗯,这话蒯恒说得很明白了,那就是你们想要去诘难桓温就尽管去,如果你们能够在某些方面,让他哑口无言,那对荆州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眼下的为难,换在谈判桌上,是能够为自己这边讨得一些上风的。大势已定,小事可改,这便是蒯恒代表刘弘对他们的许可了。 当然,这些事情也只能由他们来说,发泄什么的,诘难什么的,都只能由他们进行。已经出面的蒯恒和作为老大的刘弘是断不能说这些的。因为他们面目和立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被确定而不可更改了。 话语就此说开,众人点头称是,各自摩拳擦掌,等待桓温的到来。 这一刻,他们的唇枪舌剑隐约有些饥渴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