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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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假日
说打猎,其实跟靠刀枪与野兽搏杀又大不一样。大多数情况下,所谓的打猎就是在搜寻猎物。这是项枯燥又辛苦的活计,哪怕经验再丰富的猎人也常常空手而归。纵使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为了沿途布下陷阱,徒步翻上好几座山也是稀松平常……当然,这些都是外公给她讲的故事,因为怕遭遇野兽袭击,也担心小孩不懂事踩入陷阱,那些深林兽径大人们从来不许他们靠近。可越是如此,孩子的好奇心反而越加旺盛。记得某天下午,村里有户人家活捉了一只竹鼠,仅这么一件小事就足以把全村的少年儿童都吸引过去。那时她也才四五岁的年纪,就记得满院子的人推来搡去的,压根儿没见到竹鼠是什么模样。好容易挤到前头,发现地上扔着一个蛇皮编织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但是又一动不动。几个向来调皮的男孩在边上起着哄,总算把其中一个煽动起来,要去戏弄看不见的竹鼠。谁知手刚伸过去,里头的野兽猛地一跃而起,隔着编织袋就把男孩的手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rou来。那是她模糊的幼年记忆中关于打猎最为清晰深刻的一幅画面。直到很久以后,偶尔听到老人们谈起现在已经不再使用的猎枪、兽夹之类的工具,她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也还是那天下午把她夹在当间的闹哄哄的小孩堆,和院子里那个血红血红的编织袋…… 与之相较,德国的狩猎季则要轻松愉快得多。打猎这事在欧美再常见不过,随便一个童子军的训练营都会教授基础的狩猎知识,面向成人的狩猎俱乐部更是数不胜数。相应的,也会有许多专职为俱乐部提供服务的猎人和猎犬——譬如追踪和包围这些漫长的前置工作,通常都由他们去解决。俱乐部的成员只需要背着枪进入提前围好的猎场,享受一击毙命的快感即可。不过,大概也有一座山那么大的范围。所以他们也会开车或是骑马。狩猎季正处在秋冬交替之际,野兽贴了秋膘,又刚换上过冬的皮毛,无论体态还是毛色都漂亮得很——狐狸,野鹿,野猪,野鸭子什么的,五花八门的不一而足。他可以教她用枪,他十二岁就杀过第一头鹿。她住在北威州的时候或许不曾注意过庄园的地下室,其实在那儿就有很多把猎枪,不同型号,不同款式,连十字弩都有。即便她不喜欢臭烘烘的野兽,在深秋的阔叶林和灌木丛间骑马也很有意思。林子里的落叶堆很厚实,马蹄一过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倘若停驻不动,连密林深处的动静都能隐约听见。这些地方不会有危险,因为他们不会用兽夹夹断猎物的腿。枪杀比陷阱要有效得多,而且,绝不会给猎物留下反扑的机会。既然要开枪,自然就该瞄准那些强壮健康的。 下了飞机又换乘汽车,下了国道又开上省道。陈蓉蓉原本还一直兴致勃勃地跟顾惟说个不停,要不就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新城市的风景,后来天色渐晚,她的这股精神头也不觉消退下去,连想趁着顾惟处理其他事情的间歇打个盹,竟然也稀里糊涂地陷入睡熟。车子在省道上开了两个小时,直到入夜以后才总算抵达终点。行至山麓,她突然惊醒过来,准确地说是顾惟把她叫醒的: “差不多到了。” 听见他的声音,她迷迷瞪瞪地恢复了意识,一睁眼,意外地发现顾惟坐在自己同侧的位子上。他的模样似乎跟此前有所不同——衬衣的扣子解开了,头发不能说乱,但也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慵懒。自己身上的毯子有一半也盖在他的腿上。她没发现他什么时候也睡了,就睡在自己身边吗? 陈蓉蓉刚醒不久,反应还有些迟钝,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缠住她的思绪,却没有给她带来困扰。顾惟打开半扇车窗,山里的夜风一下就渗了进来。风是凉沁沁的,与柔软温和的春风并不相同,等车绕着盘山公路驶入黑魆魆的山腹,那风简直称得上有些冷了。 她是在山村里长大的,对于山的味道再熟悉不过。这种清新冷冽的味道彻底洗去了舟车劳顿的困倦。她像猛然发现似的注意到山道两侧散发出的微弱的路灯光。据说这是为了在照明的同时又不至于遮掩星光,不巧今晚浓云密布,无法得见山岭上的星空,唯有若隐若现的灯光一直蔓延到山庄门前。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整座山庄里倒是点起了通明的灯火。庑殿式的正门宽阔非常,却显得比现代建筑要低矮一些。门内不设影壁,而是大方通透地展现出层层洞开的院门与火影幢幢的水潭。尽管如此,那些遥遥伸入内院的连廊,还有后头掩映在松枝翠柏间的唐宫似的厢房,反倒更加显得幽深玄奥了。 整个节日期间,他们是这里唯一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