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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栖白。”荀玉卿抽泣了一声,低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家?”岁栖白没有说话,而是单臂握着船舷,一手搂着荀玉卿,极轻而易举的翻上了船。他们两人这会儿都湿漉漉的,荀玉卿的头发又多,缠在雪青的布料上,像是被岁栖白活生生打捞起来的妖精,他两条雪白的手臂缠着岁栖白的肩膀,使劲儿的晃他,但手软的厉害,没有一点劲,他见晃不动,忽然像个孩子般的大声嚷嚷了起来;“我好想家啊!你都不动!”天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前因后果。“你怎么不说话啊。”荀玉卿低头砸在了岁栖白的肩膀上,大着舌头说道。岁栖白只是将他搂在了怀里,一手环着他的肩,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一言未发。“你醉了,我也醉了。”过了许久,待荀玉卿沉沉睡着了,他道。第39章喝酒时有多么痛快,第二日清醒的时候就有多么痛苦。荀玉卿倒在床上,头虽然疼得厉害,却莫名的想笑,痛痛快快的大笑一声,他疑心自己约莫还在醉后,否则这会儿怎么会神神颠颠的,只觉得尽兴畅快。他的头疼得很厉害,可心里头却轻松的很,好似多年以来一直积压着的东西全随着昨夜的落水一同被冲走了。人家说把痛苦倾诉出来会好得多,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的。“你醒了。”岁栖白的声音打门口传来,荀玉卿眼睛中的世界还有些模糊,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去,看着岁栖白的影子,还是熟悉的青色长袍,高大的身形顺着烛光投影,莫名的有一种威慑力。“你喝得太醉了。”岁栖白一边走一边说,很快就坐在了荀玉卿的床边。也哭得太多了。这句话没什么必要说出来,因为荀玉卿哭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无论是谁,但凡声嘶力竭的如同稚童一般大哭大闹时,都不见得很好看,连荀玉卿也不例外。但他哭泣的模样,却忽然摆脱了他平日里那种既冷艳又镇定的感觉,变成了一个极真实的伤心人。岁栖白并不好奇荀玉卿为何如此伤心欲绝,他见过太多的人,也经历过太多事情,了解有些事是一些人的秘密,那些伤痕在心头难以愈合,稍一撕扯,便要流血。他虽然不是个很多情的人,却是个很体贴的人,明白如何让人免去尴尬。“也许吧。”荀玉卿笑了笑,他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长长的吐了出来,极认真的说道,“岁栖白,我现在难受的想把我的五脏六腑吐出来,可我又开心的很,开心的快要飘起来了!”荀玉卿的眼睛哭得微微有些肿,声音也因为昨夜的嘶吼变得喑哑,但这一刻,他枕着柔软的棉枕,既慵懒,又餍足的看着岁栖白时,却忽然又使得岁栖白感觉到了他的风情万种。这叫岁栖白想起了昨天晚上,荀玉卿喝得烂醉,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他闭着眼睛,眼角像是贴着桃花般,微微发红,那时候的荀玉卿瞧起来,既不妩媚,也不动人,就好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猫,缩在了主人的怀里头。岁栖白暗暗想着,荀玉卿却又开了口:“我昨夜喝得那么醉,肯定叫你麻烦了。”“没关系。”岁栖白道,“我也醉了。”这七个字不多也不少,说多了好似虚情假意,说少了过于敷衍刻薄,正正当当,竟恰好就是这么七个字。荀玉卿呆了一呆,自然是明白岁栖白言下之意的,有时候他总觉得,岁栖白的这种温柔,未免太过细致了一些,可在这时,他心里头除了暖意,什么都再容不下了。过了没多久,荀玉卿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在床上直发颤,半张脸藏在被子后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没吐在我身上吧?我实在是太醉哩,你没生气我掉下河去,把我打一顿吧?”“都没有。”岁栖白淡淡道,伸手为荀玉卿掖了掖被子,这时荀玉卿才发现,他其实还端了一碗粥过来,这碗粥既不香,看起来也不引人食欲,可荀玉卿却想吃它想得要命。在这世上最呆板,最无趣的岁栖白,却做了最体贴,最温柔的一件事。他撑着荀玉卿的脊背,带人坐起身来,一勺一勺的将白粥喂到荀玉卿的嘴里。这粥有些咸味,里头还有煮得发烂的rou沫,荀玉卿尽管还在天旋地转,但张嘴总还是知道的。不管他的身体怎么打晃,那勺子总是稳稳当当的递到他的唇边,而入了口的米粥,几乎嚼都不用嚼,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很快,一碗粥就被尽数喝完了,荀玉卿也总算从宿醉当中缓过劲儿来了,只觉得眼皮胀胀的,说疼倒也不是很疼,可始终有些难受,便揉了揉眼睛附近的xue道,才算好上一些。“岁栖白,你这一生,有没有什么极想要的东西?”荀玉卿缓缓睁开眼睛,忽然开口问道。岁栖白看了看他,问道:“你想送我礼物?”荀玉卿的心思被看穿,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道:“怎么会呢,你想要都尚且拿不到的东西,我又怎么有本事拿到,我既然拿不到,那怎么会想送给你做礼物呢?”这世上的理,有大半起码跟荀玉卿有一腿,否则他说起话来,怎么可能总是那么有道理。“我没有想要的东西。”岁栖白道,神情毫无波澜,他只是凝视着荀玉卿,好似极认真的回答着。荀玉卿笑了笑,他道:“我也没有,我不知要做些什么,也不知要做个好人坏人。我总觉得,人活在世上实在是难得很:我要做好人,不够宽容善良;我若想做坏人,却又没那么残忍狠心;想做个武林中人,又怕麻烦缠身;想做个平民百姓,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你找不到自己的道。”岁栖白低声道,他忽然伸手握住了荀玉卿的手,递到面前道,“这就是你的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要是想赚钱呢?”荀玉卿笑道,“赚许多许多钱,买间漂亮的房子,再买几个下人,天下到处走一走,饱览人间绝色,整日不必为吃穿用度烦恼,可若要赚那么多的钱,好似也很难。”岁栖白看起来好似在思索着什么,最终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会赚钱,庄子都是苏伯打理。”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对商贾的轻鄙,或是对荀玉卿这近乎可笑的想法的瞧不起。荀玉卿看着他,突然很长很长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要是岁栖白生得再俊美一些,为人也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