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信
陈淑兰见雪婵规矩学得很好了，恰逢焉和城内一户姓赵的属官家里举办一场赏花会，给宁家发来请帖，陈淑兰就带着雪婵去了，到了那里，陈淑兰给诸位夫人介绍雪婵，雪婵一一答复诸夫人的问话，落落大方。 众人一起赏花，贵妇们前面走着，贵女们在后面又是自己的小圈子，陈淑兰怕雪婵落单，特意让赵家大小姐赵嫣儿带带雪婵，赵嫣儿带着雪婵找她的小姐妹们，众人一听她是宁青岩的表妹，纷纷七嘴八舌地问起宁青岩来了。 雪婵没想到她们如此热情，只能一一回答，有些回答不上来，便回道：“我日日待在内宅，表哥总在外面做生意，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能见的。” 刚才本来有些不高兴的赵嫣儿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凑到雪婵身边，帮她抵挡住姐妹们的追问，其中一个见她护着的样子，就拈酸道：“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护着了。” 赵嫣儿瞪了她一眼，也不真生气，道：“满城里这么多贵女，有不喜欢宁郎的吗？我护着他表妹怎么了？”此言一出，倒没人和她辩驳了，雪婵见状才知道自己的表哥在贵女中是如此受欢迎。 她想起表哥风韵内敛的容貌气度，也不觉得奇怪了，只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因着她是宁青岩表妹的身份，贵女们对她这个新来者倒也十分热情有礼，众人赏了会花，贵妇们会客处围炉煮茶，贵女们去了赵嫣儿的绣楼，玩些投壶、解九连环的游戏，一个上午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赏花宴结束后，赵家夫人亲自相送，正在门口和陈淑兰说话，赵嫣儿来到雪婵面前，她的丫鬟帮忙遮住她们二人，雪婵以为她有话要说。 岂料赵嫣儿直接将一封信塞到了雪婵袖口里，雪婵身体一颤，正不明所以，赵嫣儿附耳道：“帮我转交给宁郎。”见雪婵呆愣的模样，又道：“好你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记得把他的反应都记住，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给我个回信。谢谢你啦！” “哎！”雪婵反应过来想要拒绝，这可是担着三个人的清名的事，陈淑兰那边说完话，正往她们这边瞧，赵嫣儿不等雪婵说话，直接笑着走到了赵家夫人面前。两个年长的人以为两人是交了朋友，正依依不舍呢。 上了马车，陈淑兰还安慰雪婵，以后这样的聚会很多，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雪婵摸了摸袖口，心里又慌又烫。 她回了宁府后，吃饭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的，宁青岩很敏锐地感知到了表妹总是不自觉看自己，心里起疑，用过晚饭后，直接找了个借口把表妹带到书房。 雪婵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宁青岩从书房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大木盒，放到桌子上，招呼雪婵来看。宁青岩让雪婵打开木盒，雪婵照做，木盒里是摆放整齐的碧玉九连环、精巧的鲁班锁、陀螺…… 雪婵抬头看向宁青岩，宁青岩微微一笑，“这是我以前玩的，刚才叫你过来，突然想起来了，你拿回去玩吧，平时看书看累了就摆弄摆弄解解闷。” 雪婵回之一笑，“谢谢表哥。”她又摸了摸袖口，欲言又止。 宁青岩将木盒装好，将雪婵的表情尽收眼底，温和地问：“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就看你心神不宁的，今天赏花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和表哥说，表哥帮你做主。” “没有。”雪婵摇头，想起袖口中的信终究是赵小姐一片痴心，更何况现在书房里只有她和表哥两人，不会让外人知道，终于鼓足勇气将袖口的信掏出来递上，“表哥……这……这是赵嫣儿小姐让我帮忙转交给你的。” 宁青岩眉毛一挑，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如果今日是别人送的，他肯定会给她没脸，但现在送信的毕竟是自己的表妹，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小辈，他对她还是有一点慈爱之心的。 他伸手以二指夹住信封接过，眉宇间有些漫不经心，在雪婵的注视下直接将纸尖置于红烛之上，信封很快燃烧起来，雪婵惊讶地看着，火光晕染了他的冷峻，她第一次看见他不是温和的模样。 “表妹，这事到此为止，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收到过信。”信封很快被火蛇吞噬，他手指一甩将末尾的一点甩到桌子上，很快就化作了灰烬。 雪婵知道自己有点太鲁莽了，真诚道：“对不起，表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知道你一定是推脱不掉才帮忙的。”宁青岩脸上又带了点笑意，但刚才见过宁青岩冷峻一面的雪婵总觉得他笑意不达眼底。 雪婵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并没有把前因后果讲清，她见自己也该走了，指了指桌子上的木盒，“表哥，这个你还送我吗？” 宁青岩又是一笑，这次看起来笑意更深了，“当然了，你是我表妹，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会因旁人的事而影响。”他把木盒往雪婵怀里一送，雪婵笑着道谢就要离开。 宁青岩叫住了走到门口的雪婵，雪婵回头，看见宁青岩已经坐在桌子后，道：“她一定还要我的回信了吧，以后你们再见面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雪婵想了一下，本来打算实话实说又觉得太伤人了，正不知如何是好，见青岩主动问起，就道：“愿得表哥指教。” “以后再见面，你不用理她，像这样把我们宁家表小姐当信差，赌上你的声誉的人，不值得深交，甚至可以不交。”宁青岩的表情淡然，看着雪婵干净的眸子道：“你不用害怕自己会被孤立，下次你再参加这样的宴会，我会让我朋友的meimei去陪你玩。” 雪婵明白表哥的好意，真心实意地道谢。 晚上，雪婵又做梦了，这次居然梦见自己送了个荷包给表哥，转头就让他拿火烧掉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宁青岩禀告父母后，将雪婵带出府去和友人吃饭，他的朋友也是焉和城内经商大户的长子名叫罗文斌，有一个meimei罗文澄，也一同出席。宁青岩请客，正式让雪婵和罗文澄结交一下，甚至提前替雪婵准备好了要送罗文澄的礼物。 罗文澄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开朗，虽然雪婵在陌生人面前总是寡言少语，但是有问必答，也被罗文澄问的话多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活泼不少，二人能聊到一起去，甚至约好了下次何时何地去哪里玩。 回去坐在马车的时候，雪婵的脸上还挂着一点红晕，宁青岩喝得尽兴，端坐在马车另一边，眼睛微微泛着水光，看着雪婵正拿着罗文澄先去买的小玩意很开心的模样，心里也很是畅快，道：“年轻姑娘家，要多结交些真心实意的朋友，以后你跟着文澄，能多认识几个朋友会更好的。” 雪婵看向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谢谢表哥。” 文澄是个热情的女孩，知道雪婵初来乍到还没怎么熟悉焉和城，便经常带她出去玩。宁静远和陈淑兰也怕雪婵太孤独，十分乐见其成。 九月初九重阳节，恰是城主宠姬浓姬的生辰，城主特地于城主府内设宴为她庆贺生辰，宁家也收到了邀请。 陈淑兰想着雪婵还没去过城主府，恰好那天城主府内贵族汇聚一堂，也是个各府里相看媳妇女婿的好时候，雪婵也到了豆蔻年华，陈淑兰便花重金找人给雪婵做了全套的衣服首饰，不求惊艳四座，但一定要引人注目。 九月初九那日，陈淑兰领着装扮一新的雪婵来到宁家父子面前时，二人都是眼前一亮，宁静远的目光陡然变得复杂，转过头不去看雪婵；宁青岩倒是挑眉一笑，“表妹这样一打扮，比天仙还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陈淑兰笑着打了他一下，“就你贫嘴。” 和那天去赵家一样的规矩，只不过城主府更大，来城主府的人更多。陈淑兰去和贵妇们碰面之前嘱咐雪婵，“城主府很大，而且花园就和咱们府上一样大，第一次来的人通常会迷失在里面，不管去哪，你都要结伴而行，知道吗？” 雪婵点头，她又嘱咐莺歌，“看好小姐，有什么事赶紧来找我。” 莺歌也点头，陈淑兰一走，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文澄一把就搂住了雪婵的胳膊，喜滋滋道：“好meimei，可想死我了。” 雪婵也忍不住一笑，“哪就想死你了，咱们三天前才见过。” “你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这都隔着两年多了，我能不想你吗？”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文澄提出要带雪婵去见见她的几个本家jiejie，见雪婵很高兴的样子，文澄忍不住道：“你就是认识认识她们，可不许和她们好，咱俩是最好的，知道吗？” “知道！”雪婵无奈地摇了摇头，二人正说笑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赵嫣儿。 雪婵一愣，这才想起来赵嫣儿的信，赵嫣儿见她身边有文澄和丫鬟不好上前来，只一个劲儿向她使眼色，雪婵想起表哥对自己的告诫，正不打算理她，可见她面上竟有些哀求之色，不禁心软，想着逃避不是回事，终究要给她个交代。 想好了要说的话，便对文澄和莺歌说有些话要和赵嫣儿说，文澄瘪嘴点头，雪婵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便朝赵嫣儿走去。 刚到她身边，赵嫣儿就攥住她的胳膊，十分用力，简直如同胁迫一般把雪婵拉走了，雪婵知道她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只能跟随，一路上都遇见了人，这路便越走越远，走进了地形复杂的花园里，雪婵见走到了舅母说的花园有些不情愿，挣了挣，没挣开。 来到花园的假山处，终于四处无人，赵嫣儿面色绯红，“你把信给他了吗？他给我回信了吧！当时他什么反应？” 雪婵抿了抿嘴，道：“赵小姐，对不起，虽然我帮你把信给了表哥，但是表哥是个清正端直的人，不肯私相授受。” “所以他没看信？”赵嫣儿不等雪婵说完，急急问道。 雪婵斟酌道：“我们也是怕被别人看见，玷污了小姐清名，所以……”一咬牙还是说了：“烧了……” “烧了？”赵嫣儿眼眶发红，难以置信，雪婵道：“表哥绝无针对小姐之意，只是无奈之举，万望小姐海涵。”雪婵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赵嫣儿难过的模样，其实她很理解赵嫣儿，所以想把话尽力说得好听，不让她难过。 岂料赵嫣儿红着眼眶，一滴眼泪不肯掉，咬牙道：“我一个官家女看上他一个商户子是他的福气，怎么？他是在城里有点名气，就这样眼高于顶，不会真以为原空晴对他有点好脸色，他就能一飞冲天吧！” 说完话，赵嫣儿恶狠狠地瞪了雪婵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一推，就带着丫鬟飞快跑走了。 雪婵从地上起来，焦急道：“赵小姐！赵小姐！”人早就没影儿了，她环顾四周，发觉除了假山环绕，一个人也没有，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只能尽力凭着记忆从原路返回，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儿，很快迷失在假山群里。 正在她额头泛汗扶着假山不知道是该继续走还是该待在原地等人来找自己的时候，突然听见离这不远处有人在说话，赶紧顺着声音而去，穿过几个假山，看见一对衣着靓丽的男女正站在一起说话，她心头一喜，刚要上前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捂住嘴拖到假山里。 文澄和丫鬟站在原处等雪婵，左右等不来，几个jiejie过来叫文澄，文澄只能一一回绝，接着等雪婵，还是莺歌眼尖，一眼就看见气哄哄的赵嫣儿带着丫鬟原路返回，却不见雪婵的身影。 莺歌这下可急坏了，赶紧上去问雪婵的下落，赵嫣儿直接打了她一巴掌，借机发火，“你一个丫鬟也敢上我面前来质问我？” 文澄看不下去，冲上来把莺歌拉到身后，道：“你不是她主子，有什么资格打她？再说了，她也是着急主子的下落，毕竟雪婵是和你一起走的。我问你，雪婵呢？” “怎么？我是她的丫鬟吗？还要一直跟着她，刚才我们说完话就分手了，谁知道她现在在哪？”说完，冷冷地看文澄一眼就离开了。 莺歌悔得泪都要下来了，“奴婢真该死，刚才应该跟着小姐才是。奴婢把小姐弄丢了，这下夫人要打死奴婢了……夫人，对，夫人！”莺歌眼中又闪过光芒，“奴婢去找夫人，就能找到小姐了。” 文澄赶紧拉住她，“不行，陈夫人现在正和那些贵妇们说话呢，你现在去肯定引人注目，也许雪婵只是走错了路，这么高调地找她反而不好。” 莺歌拉住文澄的衣袖，道：“罗小姐，那你说怎么办才好？我家小姐和你最要好，你快帮忙想个办法吧。” 文澄正思索着，突然看见自家兄长和宁青岩正说说笑笑朝这边走来，赶紧让丫鬟把他们叫来商量对策。 宁青岩听清前因后果后，脸色变得冰冷起来，对文澄道：“你刚才说的很对，贸然大张旗鼓地找人确实不妥。如果雪婵迷路了又找不回来，肯定是在一个周围没有人能问路的地方，城主府有什么地方错综复杂，又无人把守呢？” 文澄、文斌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假山群！” “我想一定是那里了。”宁青岩道：“但是城主府的假山群错综复杂数量庞多，我们几个人不如分头去找，巳时三刻不管找不找到人，都在这里汇合，如何？” 文澄文斌点头，文澄还是提出了最可怕的后果，“如果我们都没有找到该怎么办？” “那没有办法了。”青岩凝眸，捏了捏手中的扇柄，淡然道：“那我只能请奏城主，让他派人找到表妹。”他看向文澄，“到时候还请文澄meimei做个证明，是赵嫣儿带走了表妹。” 文澄义愤填膺地点头，“这是自然。”众人商量好方向，一起朝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