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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雨打在铁质的屋顶上乒乓作响,苏木想起辉哥下午说过的今晚有大雨,关好窗盖好被子,但窗户现在没关,来自树叶的细细簌簌的风声、饱含沙尘的潮湿雨气一起通过那片空间传进来,裸露在被子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边马虎翻了个身朝向了他,胳膊隔着被子搭在了他的腿边,温热的清浅吐息在耳边和脖子上疯狂扫荡。雨渐渐大了起来,但马虎睡得更熟了,因为呼吸声变大了,甚至出现了小呼噜。苏木在心里觉得马虎可爱,但身体显然另有意见,身下的异动在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不对。虽然万般唾弃自己不争气,但他还是把手伸向了下身,握住了自己。在雨声中,在风声中,在马虎的呼吸声中。 下午的训练结束了,水流从头发丝流到脚后跟,痛快,身边小跟班在嬉戏打闹追逐,好不热闹。但好像缺了点什么,缺了点什么呢,苏木想着,手里拿起了香皂。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给我也用用。苏木笑着回头,不是说香是女孩子嘛,干嘛,你是女的?马虎不多余说,直接行动,开始上手抢夺。苏木不敌,认输上缴,马虎的胳膊别在他的脖子上,嗯?你小子?再说一句?苏木嘴上在不服,在反抗,在心里悄悄地想,真贱啊,不管是他还是我啊。 乾坤决预选赛打完了,飞机上苏木坐在窗边,看着舷窗外的天地,心里万丈波涛,但面上却是平静的,他一向如此,极能忍,从十几岁的少年忍到现在,忍到无人察觉,忍到他的暗恋对象可以放肆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昏天黑地,手舞足蹈。苏木一边把马虎压到自己发尾的手拿走,一边自嘲地想。下飞机后马虎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一直到上了辉哥的车还在喋喋不休,他在和辉哥唠叨,苏木还是倚在窗边,但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这个场景和对话方式是他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而不是马虎在比赛期间时不时的消失和莫名傻笑的奇怪表现,他感到不爽,所以在比赛的时候把对方当作马虎,或者令马虎反常的那个原因,因此还得了个“泷山鹰”的诨号,因为他盯着对手的眼神锐利且势在必得。或许他回来之后的开心表现的过于明显,在晚上他一个人练拳的时候,辉哥来了,跟他过了两招,聊了几句之后突然问,你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苏木眼皮突地一跳,矢口否认。好在辉哥并没有追问,又问起了马虎的感情状况,虽然很心酸,但苏木还是告诉辉哥马虎有情况了,因为马虎的情况他们两个人都彼此心知肚明,辉哥也是个活泼的,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回来之后马虎就恢复了正常,苏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追究发生了什么,他只想保持现状。 就在生活平稳进行中的时候,意外还是来了。但不是关于马虎的意外,而是关于俱乐部和乾坤决。当年辉哥和他们一起打假赛的事情暴露了,网上一片骂声,大家都在谴责辉哥,俱乐部的其他孩子也都被父母带走了,他们走的时候,苏木马虎那一群最开始跟着辉哥的孩子站在门外,看着满场的、拉扯、喧闹和不情愿,充满无力。他们想告诉别人,事情不是这样的,是辉哥养大了他们,是辉哥给了他们活路,是辉哥让他们走出了大泷山,不要骂辉哥了,但他们不知道和谁说,不知道怎么说,没上过几年学的孩子,错乱的逻辑和颠倒的重复只会让人心烦。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如果留在俱乐部,苏木马虎将无法参加决赛,所以辉哥解散了俱乐部,把他们都转走了。但幸好还能打比赛,马虎还在身边,我可真是卑鄙啊,完全没有顾及辉哥和其他人,但我的心只有那么大,我必须做取舍,苏木暗自决定。 好疼啊!!!!!!!! 哪怕是少年时被好几个成年人围殴,哪怕是第一次和马虎假戏真做地打比赛,哪怕是后来遇见的最厉害的对手,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好疼!!!!! 苏木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是在宿舍里,马虎在床边趴着,他感受到了腿部钻心的疼痛,但没有采取任何的医药措施,苏木的心沉到了海底。马虎若有所感,竟然醒了。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迅速的黯淡了下来,他低着头,是想说话又不敢、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苏木和马虎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未分开过超过24个小时,他了解马虎比自己还要深,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苏木揪着的心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腿好像也没疼的那么厉害了。不知怎么,苏木想起来他们和辉哥分开前吃的那场散伙饭,马虎嚷嚷完,辉哥拉闸走人,在黑暗中的无人知晓的时刻,马虎会不会也是现在这个样子。但当时的马虎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还是卷毛的。哈哈,苏木笑出了声。马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苏木于是不笑了,做出很严肃的样子问马虎:我的伤怎么样了。马虎的头立刻就变得有千斤重了,还是说地上有什么格斗秘籍吸引着他。但他这次没犹豫太久,告诉了苏木,粉碎性骨折,能治好,但很难恢复到从前,于是俱乐部不愿意给他治,于是给他放了长假,相当于变相雪藏和放逐,但他马虎愿意和苏木一起走,给他挣钱做手术。 于是他们走了,离开了那座令人心碎的大城市,一开始想走的很远,就他们两个,再也不回来了,但还是回了泷山。一个小镇,周围的人都不认识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苏木在屋子里等着马虎回来。马虎说他找了一份工作,早出晚归,时间不定,苏木心疼他,于是又开始怨恨自己,他在马虎在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逗他笑,好像阴霾从未存在过。但马虎不在的时候,夜深人静马虎在或者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苏木就成了木头,无悲无喜,没有任何反应能力。这些时候,苏木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或者是个狐狸精,靠着马虎,马虎拉着他一起活,马虎给他“阳气”,明明是夏天,但苏木总觉得冷,只有靠着马虎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感觉,马虎的胳膊、腿、身子贴着他的,热气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和辉哥断了联系,也不能和风叔联系了,但jiejie还在村里,jiejie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jiejie还盼望着她的弟弟们在外头过的好呢。于是剩下的唯一寄托就是给jiejie写明信片了。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但没关系,jiejie不会在意这些,她只希望弟弟们过的好、过的幸福。 但辉哥知道了,他找到了这个小镇,目睹了马虎的“生计”,马虎重cao旧业,又开始拦路抢劫。听见了有人接近的脚步声,正巧他在写明信片,猝然抬头却看见了辉哥。马虎怎么了?苏木很清楚马虎倔的很,绝不会向他认为“抛弃”了他们的辉哥低头,尽管他们现在更像丧家之犬。辉哥说马虎叫他来的,不可能。马虎出事了?辉哥说马虎抢劫被抓了,苏木傻了,他没想到,他早该想到的,马虎的性子。但这回万事并没有继续糟糕下去,辉哥说会治好他,会让他继续回去打比赛,会帮马虎减刑。 手术很成功,辉哥也说明了他的清白,马虎也判的不重。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苏木不开心,辉哥在,jiejie也能出来看他比赛,赛事进程也很顺利,但马虎不在。马虎是苏木的雪中炭,更是苏木的锦上花。马虎可以陪苏木共患难,苏木也想着和马虎同富贵,可他后来不敢再去看他,怕自己,也怕他。 马虎出狱的那天,他们一起去接他。两个人相顾无言。马虎摩挲着自己的寸头,说不出话,曾经打了一千遍的腹稿还是没能说出口,就跟故事最开始的时候那篇死记硬背的发言一样。“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回家吃饭了呀。赶紧的,还呆出感情了吗?”辉哥带着他们回家了。 晚上,苏木敲开了马虎房间的门,带着枕头。开门的马虎明显楞了,“怎么,不欢迎我?这么久没见,没啥子话想跟我说?”马虎侧身,迎了他进来。 好像回到了那些晚上,在路边的沟道里埋伏着等待饭票的到来,夜晚的泷山风凉,两个人紧紧贴着相互依偎取暖,先后冲出去逞凶;在沙场的沙堆上躺着,互相大放厥词,冲着星空和未知,用彼此的存在驱散迷茫,假装无畏;在酒店的房间里相互较量复盘比赛,rou贴着rou,年轻男人紧绷的筋骨一个比一个硬。分开的那么多天里,两个人隔着时空彼此惦记,怎么会生分呢,苏木很有自信。但马虎开口第一句就是回避:我先去洗澡了,你先坐回。不等苏木的回应就闪身进入浴室。苏木坐在床上,越想越来气,气的忍不住,直接打开门冲了进去,掐着马虎的脖子质问:“你格老子的怎么回事?什么澡非得现在洗!你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呗,那你直说,我现在就滚。”马虎在里面几年,苏木却一直在训练比赛,挣脱不开的人变成了马虎。马虎却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我在里面呆了几年,恨不得和社会脱节了,你拿了冠军,身边不缺人说话吧,非得找我干嘛!苏木松开极力挣扎的马虎,妈|的,打一架吧! 两个人瘫在床上,马虎伸出脚踹了苏木一下,你tmd来真的,老子多久没打格斗了,上来就是干!苏木没理他,直接扯起了压在身下的被子罩住了两人。 时隔很久,终于还是再次能够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