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道无情（一）
“真会有人来闹事？”周锻说。 姚英抬头去看坐在坡上的周锻。目光再稍移过去一些，坡边上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承启站在那里，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过应该只是在闭目养神。 “说不准。”姚英说，也揉了揉眼角。阳光照在身上非常舒服，这让她也有了些困意。 从未到过风城地界的中原（男子）武林男总是对男儿个个有能打虎的神力这一点信以为真。即使是到过这里然后被她们打跑了，（有一部分会在风城附近的山里失踪），在别的地方也总是吹牛说是因为高风亮节、不和女子计较，才自己走的，“男有神力”的神话就这么被男的各种谎言所维持着。 姚英将目光望向身后，小山坡之外，沿着主道往河边走，不到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河堤了。河堤旁有一座两米多高的土制高台，天气好的时候会有碧霞村里的农民奶奶和农民jiejie们来这里晒谷子豆米各种。 而现在，碧霞村的她们正在举办河神姥姥的祭典。 没错，是河神姥姥，而不是男所塑造的“父”系伪神“河伯”。 去年早些时候，因为碧霞村里的父系宗祠不知道为什么就失火了，烧死了村里大多数的男之后，这里的情况就忽然有了很大改变——那些被家里裹了小脚的女孩女人们就都放开了脚。其中年纪大一些的，曾经每天被父家或是夫家里的男拖去地里像耕牛一样劳作耕田的女人们，则得到了来自风城医馆的医者姐妹们的悉心治疗和照顾。不分年纪，女人和女孩们都开始在来自风城书馆的几位姐妹的轮流教习下开始学习识字，那些未被裹脚的女人女孩们同时也在来自风城武馆的几位姐妹的教习下开始学习一些武术。 那场不明原因的失火，可能是暗堂做的，也可能是她们风城的姐妹做的，因为是在姚英穿书进来的时间点之前发生的，她后来听说了，也没仔细问过。因为细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她们所能做的很多事。 姚英听到轻微的咔哒咔哒的声响，抬头去看，就见一个木头与铜铁构筑的半人高的物件从周锻身后冒了出来。 是周锻带着一起来的新式木头人，刚去周边巡视了一圈，回来了。最近周锻往里边加了点承启帮着给画的灵符，姚英不太懂制作原理，只知道这些灵符让这一款新式木头人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了，也多了些其她功能，例如短距离的自动追踪和警报功能。 周锻是来自风城一间打铁铺的武器锻造师，同时也是风城女子武馆的武器修理师，平时也喜欢搞点小发明，包括一些结合了简易法术的器械，有的可以用作她们练武的陪练，有的也有很多其它的功能。 周锻检查了一下停在她面前的木头人，一边说：“越嵋山傀巧堂就是做这个的吧？不知道啥时候能去看看。” “在以前，我们道观每年都会和那边相互拜访，不久后应该会恢复这个习惯。”承启说，睁开眼看了看她们，打了个哈欠。 在这个时间点上，她们都大概知道明州那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所以说，不久之后，就会有很大的变化了。 “那好啊。”周锻说，“不用藏着掖着了。不然憋得可慌。我上个月去了东印镇一趟，县衙外边又贴了好几张‘女子禁读书令’，我都只能趁着半夜偷偷去给撕了，不解气，也只能点了火，丢到一个乡贤男的书房里去了。” “上个月，我跟着青月师姐去打铁铺，她提起东印镇乡贤男宅子失火一事，我记得你什么都没说。”姚英说。 “有必要说嘛。”周锻说，眨了眨眼睛，“天知地知，你俩知我知，嘿嘿。” “我再去河边巡一圈。”承启说，挥手取出了身后背着的双剑之一，长剑在她身前半步的半空中稳稳停住，她轻轻地跳了上去，低头向姚英和周锻两人挥了挥手，御剑往河堤的方向飞了过去，沿着河开始新一轮的巡逻。 “我也去林子里再巡一圈。”周锻说，“小姚你看家。”对姚英挥了下手，带着她的新式木头人，转身就一头钻进了碧霞村周围的林子里。 小山坡下边就是主道，姚英继续守在这里。 碧霞村里日常有两个来自她们武馆的师姐妹在这里值守，姚英、周锻和承启她们三个则是被加派来守护这个祭典仪式的，包括仪式举办的前后。两位日常驻守的武馆师姐妹现在一个在村里看护，另一个则守在高台边上。 过了一会儿，河堤高台那边传来鼓声，姚英转头去看，是河神姥姥的祭典正式开始了。 仪式的第一道，就是碧霞村的几位农民jiejie将几个纸扎的男童抬到了河边，村长胡姥姥在高台之上念诵了一段写给河神姥姥的文字，随后这几位农民jiejie就将这几个纸扎男童尽数推到了河里。 向河神姥姥献祭这些男童形象的纸扎人偶，是象征着不洁将通过被无情的自然天道（此处即河神姥姥）毁灭而得到净化。 是非常有意思的民俗上的一个变化，姚英想。 所谓的习俗，背后都有着执行者所建立和维持的一套秩序。曾经的她们被自己所生育创造的男所奴役，对应的习俗，就是男向“父”系伪神“河伯”献祭所谓新娘。而当真正代表着自然天道的她们重新执掌了权力，这些背叛者男就只是需要被净化的东西了。 也可以直接丢真正的这些背叛者男到河里去，不过作为创生创死者的她们有着更为彻底（也更为温和）的方式，就是不再创造这些背叛者男。（也是因为，风城的她们暂时还不能像西北的天石城和西南的花雨教那样常规化、仪式化地清除这些背叛者男，暂时只能讲究技巧地去清除一小部分。） 风城的她们一直在用一些手段去促进一些变化的发生，尤其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就有很多东西慢慢地从风城这里向周边扩散开去。 举办河神姥姥的祭典，只是民俗仪式上的变化之一。 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化的扩散，是需要武力去维持的，她们风城女子武馆和乘风道观就是这个去维持的力量。 沿着主道往东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村子里，姚英主要提防的是可能从西面沿着主道来的威胁。 祭典举办到正中的时候，放在姚英脚边的听地铃铛传来了动静，说明有数量不少的人马往这里靠近了。听地铃铛是周锻所制作的一个小型铜器，结合了乘风道观的灵符法术，能听到一定方向上数里之内的动静。 姚英低头看了一下听地铃铛所指示的刻度，来的应该在二三十个人左右。 姚英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立即翻身上马，沿着主道往西而去。 很快，姚英就看到了来人，三十个中原（男子）武林男，领头的几个骑着马，后面的都是步行跟着，看着装应该是一个门派的。 打头的那个男也看到了姚英，在五十步之外就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也都停了下来。 “妖女何在？！”打头的那个男瞪着姚英喊了一句。 姚英抱着手臂，望着五十步外的这群中原（男子）武林男， “我等乃是……”对方先报了自己的门派名，接着又道：“妖女们，你等可知犯了什么错！” 姚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门派，叫什么无所谓了，就是打头的后面站着的两个门徒手里撑着的旗子挺显眼的，因为上面写着“大道”、“无情”四个字。 男是真的很爱说自己就是大道啊，姚英想起来以前揍过的那些男，不少在被揍老实之前很爱说什么女的打打杀杀像什么样、等老天爷收了你之类的。 都是些屁话。 姚英冷冷盯着对方，没说话，也没动。 打头的那个门徒接着昂首厉声道：“其一……其二……其三，男为精本，河之神亦只可能为男，决不可牝鸡司晨！” 这些话，姚英左耳进右耳出了。人类都是女人创造的，那当然神也都只是女性，这个道理简单得很。就算是这个不知道什么门派的男所说的这个歪理吧，那把这个精本破坏掉了，不存在了，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对吧？ “妖女，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打头的门徒又喊了一句。 姚英这时候已经开始进入半发呆的状态了。 “大道无情！”后面跟着的一堆门徒的其中两个突然高喊，估计是门派口号吧，挥舞着手里的剑就往前冲过来的。 姚英咧嘴就笑，嘻嘻，可算是等到对方先动手了，立即在马上站了起来，往前一跃，挥拳迎上—— 前排炮灰男并没有灵力，挥舞的剑倒是贴了灵符的，但姚英的手套上一样也是贴了灵符的，由乘风道观的道长们精心制作，可破大多数法障。找准着力点，姚英直接就用拳头把剑都打折了一下飞出去了。 两个炮灰男没有了剑，甚至在他们感到惊慌之前，姚英就左一拳右一拳揍在了两个炮灰男的肋骨上。 炮灰男瞬间吐血，血花飞起来，眨眼之前的瞬间，甚至能看到阳光穿过鲜红色液体折射出的耀眼光芒。 打不死的，顶多到命悬一线。姚英从小打架打到大，是非常懂分寸的。最常的打法就是打到半死，这些听不懂人话的，还是能长那么一点教训的。 打完了，姚英立即往回飞身上马，纵马往对面冲了过去，一边将袖子里掏出来的灵符扔出去，破开了这群男之中几个男丢过来的灵咒，另一手早就抽出了腰间所佩戴的弩箭，对准站在这群男最后方的那几个男，直接射穿了他们准备抬手射箭的手臂。 紧跟着将弩箭放回了腰间，抬手抽出了背在背后的大剑，砍向了挥剑一拥而上的十几个男，灵活闪避的同时，专挑最薄弱的地方以最狠决的角度去砍，一下子将好几个男砍飞了出去，对方的阵型一下子就乱掉了。 以一打多，尤其要讲究技巧，姚英立即调转方向，从对方阵型的其中一个破口冲了出去，随后立即往林子的方向快马奔驰而去，一边抬手将破法障的灵符穿在了箭头上，将箭迅速射出，射穿了两个正在做手势准备施法的男的手腕。 这个门派似乎是更侧重法术发展的，姚英自信以自己的能力，加上她所带的灵符，是可以应付的。但毕竟灵符数量有限，如果承启她们在其她地点也有敌人来袭，不能立即过来和她汇合，她就得转向更为灵活的策略先去周旋。 如果能汇合在一起，她和周锻就能得到承启最大限度的法障保护和法术支持，姚英也就能更高效地去从敌人之中去撕开一个或是更多个的裂口，周锻则从旁策应。 姚英不知道周锻和承启谁会先结束她那边的战斗，或者是她先结束她这边的战斗。总之是先专注眼前。 姚英飞身上树，迅速地在树枝之间跳跃，间或抬手射箭，在削弱对方的战力的同时，也将对方剩下的战力引导到了一个相对分散的状态。 角度和时机都刚好，姚英取下背后的大剑，从树上飞身而下，挥剑砍倒了一个背对自己的男。在这个男倒下去之前往他的背上一踩，一跃跳起，挥剑砍向边上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男，随后借力在这个男的肩膀上踩了一下，又飞身回到了树上，在更多的男听到动静往这边来之前往一个更隐蔽的方向移动了过去。 对方之中有使用追踪灵符的，姚英一看到就用弩箭将追踪灵符射了下来，随后迅速回收了那一只箭，立即改为向另一个方向迅速移动过去。 就在她再次将大剑从背后取下来的时候，她的眼角注意到一道红光闪过，紧接着对面的那几个男就被那道红光叼到了半空中。 姚英忍不住微笑，一下松了口气，那红光停下来之后，就能看到是一条矫健的雌狼的样子，那是承启召唤的灵兽红狼。 “是疯犬！”其中一个男惊恐地喊了出来，“不是说这次她不会来吗！” 承启道长在中原（男子）武林有个外号，叫疯犬，不知道和她最常召唤的灵兽红狼有没有关系，也可能是来形容本人的，承启这个人打起架来确实又疯又莽。 “怎么这么不想我来吗！”承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声轻笑，就见灵兽红狼将那几个男叼到了承启的眼前，承启连剑也没拿，挥拳抬脚就对这几个男一顿暴揍。 在游戏里的话，承启大概属于近战法师一类的，倒不是因为技能限制而只能近战，而是本人偏好拉到眼前来再一顿暴揍而已。 又有更多的男往这个方向来，又不敢靠太近。只见灵兽红狼飞奔出去，叼了几个回来，给姚英丢了两个，让她去揍。 还挺贴心的，姚英想。 承启将这几个男又都揍飞了出去之后，又笑着往前冲去，经过姚英身边的时候跟她低声说了一句：“周锻去堵东北口了。” 那是要离开这里除了主道之外最快的一个出口了。她们打架，有时候会有一些跑得很快因此几乎是毫发无伤的男，周锻去那里堵着，就是为了确保从这里离开的每一个男都受了一些今后很难忘记的惊吓和折磨。 有了承启加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她们手下留情，留下几个男没有重伤，这样他们还能拉着剩下那些有几个重伤到甚至昏迷不醒的同伴滚回他们来的地方去。 这样公开的场合，她们风城的人一般是不会出更重的手的。但到了荒郊野外的，就说不准有没有暗堂的女人们等在那里顺手清理一下垃圾了。 “这旗子不错。”承启走过去，踩在了这个门派带来的旗子上。 是那两面写着“大道”、“无情”的旗子。 自以为代表着大道的这群男，来了这里，被她们无情地打残然后落荒而逃了。 姚英忍不住笑起来。好一个大道无情，打得那叫一个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