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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丹正欲说青莞没规没矩,不料嬴政冷不防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扯,紧接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近,嬴政的气息轻轻扫过她的耳根和脖颈。姬丹很明显不适应,睫毛微颤,想推开对方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没了动作。“你这小侍女快言快语、伶牙俐齿,想必不是个省心的。要是你管不过来,不如把她交给樊於期管束……”伴随着嬴政的话一字一句出口,虽然讲话内容与自己无关,然而不知为何,姬丹只觉得她的耳朵比那茶水还烫,都快烧起来了。“我走了,你保重。”嬴政说完便退后,很自然地与姬丹拉开距离,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阿政……”就在少年转身而去的那一刹那,姬丹忽然情不自禁喊了他一声。这一刻,她多么想告诉她的阿政公子涯根本没死,想告诉他赵国此番举动势必是一场天大的阴谋,想告诉他不要将成蛟派往战场……因为那一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心底的纠结与彷徨如此强烈,犹如烈火煅烧之后又沉入冰冷汪洋。嬴政转身,微笑,少年英挺的身影沐浴在灿烂的曦光里,朦胧不清,宛若不慎降临人间的神祗:“怎么了?”“你,也保重……”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尽化作欲言又止……是啊,还能说什么呢?除了公子涯诈死,其它都是她的臆测,空口无凭;更何况黄金台密令已下,让她“静观其变,以待时机”。如果自己自作主张,不仅违反了黄金台的规矩,阿政亦未必会信她的一面之词。很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一幕,姬丹便追悔莫及,自责不已。倘使那时的她勇敢一点,对阿政再信任一点,或许一切并不是无法挽回……成蛟不会死,阿政不会活得那么痛苦,自己亦不会在黑暗的梦魇中苦苦挣扎,得不到救赎。他们每个人,或许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就像阿政的宿命是那孤独沉重的王冕一样,她的宿命便是成为哥哥的影子。阿政、哥哥、吕不韦和王翦他们都会被载入史册,但史书里却注定不可能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录。没有小鸡蛋,没有丹儿,只有燕太子丹……她的名字,只有阿政记得;同样地,也会随着阿政离开这芸芸世间而被一捧黄沙永远湮没,了无痕迹。第47章最后相聚吕不韦走到嬴政的书房门口时恍然发觉,自己已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来过这里了。曾几何时,自己几乎每天天一亮便来到这间不大的书房里督促嬴政晨读,与他传授诸子百家的学说,批改他的每一篇策论那时候嬴政还是太子,他们两人便在这儿度过了整整三载春秋。值守的宫人看到吕不韦,连忙进屋向正在翻阅奏折的少年君王通传。不多时,里间传来嬴政的声音:“还不快请仲父进来”吕不韦并未麻烦宫人,自己进了书房。嬴政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今日休沐,仲父怎么来了?”吕不韦见房中并无他人,索性开门见山:“老臣希望王上收回成命,不要让长安君前往边境。”嬴政放下手中竹简,凤眸微抬,将一份作战方案随手展开,放在书案上。吕不韦一眼便扫到了成蛟的名字,心里大致有了数:“王上真的打算一意孤行?”嬴政将成蛟拟备的方案合上,淡淡说了句:“此等战机,千载难逢。”吕不韦心知再说下去怕也于事无补,但他思来想去,仍然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请王上仔细想一想,赵国虽在此前大败匈奴,可是以他们那十万边军对抗我大秦,究竟有几成胜算?诚然,我军主力集中于上党,东北部边境的兵力确实不多,赵国若拿这十万人突袭,确有可能拿下他们的故地太原郡,但之后呢?攻下城池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守住。凭赵国如今的实力,即使夺回了太原郡,他们拿什么来守?老臣恳请王上三思而后行!”面对吕不韦的恳切之词,嬴政只回了四个字:“赵王昏聩。”“赵王昏聩不假,可赵国的朝堂上难道一个明白人都没有么?”吕不韦接着说道,“请王上想清楚,长安君与您再亲厚,他也是宗室。先王即位后是怎样一步步从宗室手中收回权力,您都看在眼里。别的不提,公子涯是长平之战的功臣,最后还不是被解除了军职!王上可曾思量过先王为何要这么做?”嬴政将案上的一摞摞奏章全部码起来,接着慢悠悠地起身道:“仲父想说的是……成蛟会反?”吕不韦眉心一跳,随即皱起了眉:“老臣并无此意,只是在作一种最坏的假设。王上若执意出兵,也应当派更合适的人选,哪怕换做少将军王贲也比长安君合适!”王贲是王翦的儿子,吕不韦以为推举此人已经是自己做出的最大让步,嬴政也该领悟到他的良苦用心了,然而对方的态度却令他彻底寒了心。“成蛟是寡人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寡人最清楚。成蛟会反?恐怕是有人贼喊捉贼吧……”吕不韦一听这话也怒了,当即上前一步,面对嬴政疾言厉色道:“王上为何总信不过老臣?老臣再三言明,待王上及冠之日,便是老臣还政于王上之时!文武百官,皆可为证!王上力荐长安君不过是为节制老臣,就为了这个缘由,您就让一个从未带过兵的毛孩子去前线,如此轻率肆意,是为君者的所为吗?难道王上连一年的时间也等不及了吗?!”心思被吕不韦一下子说中,嬴政亦当场恼了:“寡人为何要信任仲父?你与母后那些事寡人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成蛟都没有告诉;你在朝堂借嫪毐之手铲除异己的事寡人也并非毫不知情,可寡人仍然听之任之……仲父敢说,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寡人?”面对少年君王的雷霆之怒与高声质问,吕不韦忽然没有了下文,并非被君威所慑因而说不出话来,而是嬴政的逼问让他无言以对。早在他为了成就自己的功业而决定向无辜的赵家动手的时候,早在他为一己之私而让深爱之人成为棋子的时候,早在他鼓动嬴子楚为回国夺位而抛妻弃子的时候……当初所做的一切造成了如今的恶果,自己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老臣对王上或许有所亏欠,但老臣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大秦……”吕不韦屈膝伏地,“王上不相信老臣,老臣无话可说。但愿王上此番决策是对的,也提前恭祝长安君凯旋还朝。”吕不韦在嬴政意味不明的目光下一连拜了三拜,接着微微抬首:“自此,老臣会称病不朝,还望王上以后多加珍重……”说完,这位在秦国朝堂呼风唤雨近十载的重臣在少年君王一言不发的注视中慢慢起身,告退。嬴政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的仲父老了。是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