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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通,太子丹既如此忌惮他,为何不直接下死手免得夜长梦多?若对方确实要胁迫他去做什么事,也大可不必这样惺惺作态。“这是主上的意思,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和主上当面说。”宋意并未多言,他只是个带话的,既然话已经带到,任务也就完成了,其它不该管的他绝不多说一个字。·黄昏之后,东宫的马车果然准时来到了殿门口,荆轲不知太子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顺从地换上了新衣,登上了宫车。衣服的确是为他量身裁制的,连腰封与对襟都十分合身,然而荆轲却觉得不太舒服,说又说不上来。其实暗卫出身的他穿的最多的莫过于夜行衣,别说是这样的锦衣华服,就连普通老百姓的粗布衣对一个暗卫而言都是一种奢侈。正如他的老师鞠武说的——黑夜才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一旦见了光,大白于天下,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思绪联翩间,美貌的宫娥打起珠帘,垂目恭候在两旁,将荆轲迎了进去。红珊瑚绣毯从台阶一直铺向正殿,大厅正首端与东面各放一张雅座,皆有若干玉面柳腰的婢女随侍于侧,遥遥望去,人面桃花,亭亭成景。东宫的正殿乃是燕国历代太子与朝臣议事的场所,燕王喜耽于享乐,很多国策的商讨与制定往往并不在朝会或御书房,而是在这一间不大的殿堂里,由他的储君来完成。而太子丹工于心计且刚愎自用,宁可成天钻营那些个阴谋诡计也不愿在国事上下功夫……因此,真正在这里为家国社稷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只有他的孪生meimei、那个被称为影子和替代品的人。“荆卿回京,一路甚是辛劳。本太子特意备下薄酒,为荆卿接风洗尘。”太子丹说完,几名宫女极有眼色地来到荆轲身旁,为其布菜斟酒,十分殷勤。“荆某曾为暗卫,今为囚徒,担不起‘荆卿’二字。区区一具血rou尽握于太子殿下之手,生死有命,无怨无悔。”荆轲语气冷硬,一双清俊眉目仿佛凝了霜雪似的,一时间那几个为其添菜倒酒的宫婢也不由得停了手。宫里的奴才,哪个不是惯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见荆轲摆明了油盐不进、不识抬举,不禁内心惴惴。太子丹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并没有在意,只挥挥手让荆轲身边的宫娥退下:“说的没错。你以前的确是一名暗卫,可你已经离开了黄金台,便是自由之身,自然也不再是我的手下,为何担不起‘荆卿’这二字?至于过去那些恩恩怨怨,不妨就让它过去吧,你们也无需再揪着不放……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本太子吝惜人才,荆卿何不摒弃过往,承了本太子这个情?”一番话看似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诚恳礼让之至,荆轲却暗自冷笑,尤其那句“别再揪着不放”,简直讽刺至极!他深知太子丹品劣难琢,却未曾想到竟会恬不知耻到这般地步。究竟是谁揪着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将他们逼上绝路?又是谁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荆某是个粗人,空有一身武艺,太子殿下高看了。”荆轲垂眸,看着玉樽里清冽的琼浆。不远处的兽头铜炉里缓缓吐着青烟,水沉香的味道太浓烈了些,熏得他有些不适……同样是双生血脉,然而姬丹从不用熏香,房里时常摆着瓜果,淡雅清新的果香飘散在鼻尖,一如其人,内敛之下包裹着的却是温柔的内里。太子丹笑了笑:“荆卿何须妄自菲薄?本太子不才,未有伯乐之慧眼,使得大材小用、明珠蒙尘,幸而及时醒悟,还望荆卿给本太子一个弥补的机会,同样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荆轲五指扣紧杯沿,自是明白对方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则不言而明——太子丹在警告他,这实则是给姬丹活命的机会,他作出的选择直接决定了那人能否活着走出临淄阁。想到这,荆轲深深吸气,强忍住血气上涌的冲动:“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不急。既为荆卿接风,怎么也得好好吃完这顿饭才是。”太子丹慢悠悠地自斟自饮。此时侍从又呈上一道主菜,看上去像是炙烤鹅肝,薄薄几片烤得焦香四溢,在银盘里拼成花朵的模样,底下用青翠时蔬托着,淋上一层色泽鲜亮的酱汁,一眼望去便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虽说荆轲对衣食住行这些从不讲究,更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他也知这炙烤鹅肝乃是一道罕见的宫廷名馔,据说要生剖的肝脏才能保证其绝佳口感,因此制作过程十分血腥残忍。伴着丝竹管弦的袅袅余音,太子丹开口道:“荆卿坐了这么久,一杯酒一口菜都没碰,想来是这些吃食不合口味。不妨尝尝宫廷御厨做的这道‘肝胆相照’,如何?”看对方仍旧坐在那儿不动,他亦不以为意,继续自说自话:“这道菜以往都是用生剖的新鲜鹅肝为食材加以烹饪,本太子别出心裁,用了马肝代替鹅肝,而且是千里马的肝脏……”荆轲猛然抬起头:“千里马?”众所周知,千金买骨,一将难求,战马也是如此。而千里良驹,更是有价无市,太子丹居然……“荆卿不必诧异。千里马固然珍贵,但也不过是稀缺的战备资源,若能招揽到荆卿这样百年不遇的良材,可抵千军万马。说到这匹被做成菜肴的马,它叫‘白虹’,荆卿应是见过的。”“你说什么?你把‘白虹’杀了?!”荆轲骤然用力,手中的檀木箸被他硬生生折断!“白虹”是姬丹的爱驹,从一只刚出生的小马驹开始就被姬丹养在身边,陪着她一路踏过刀山火海、坎坷征途,看尽中原列国的山川风月、四时美景,亦是她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没想到太子丹不光将“白虹”杀了,还生剖其肝,做成菜肴,简直泯灭人性!“是啊,谁让这畜牲不知好歹。如今本太子才是它的主人,骑它不是理所应当吗?它倒好,竟敢把我从背上甩下来,差点让我摔断腿!对付这种不识抬举、冥顽不灵的东西,本太子还需要客气么?况且聂政刺韩傀,天现白虹贯日异象,这名字实在不吉利,本太子不喜。”太子丹轻描淡写道,仿佛说的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荆轲强忍着怒意,他很清楚现在的境遇,内力被封之下就算强行动手,吃亏的也还是他自己。眼看荆轲似要动怒,紧接着却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太子丹内心暗暗惊叹不愧是“天下第一剑”,都到了这个地步,心性还能如此坚韧克制,声色不显,当真非一般人物所能及。思及此,他面带微笑,稍稍抬手让宫人将菜肴撤下:“既然荆卿对美酒佳肴不感兴趣,不如来些雅乐歌舞助兴吧。”“不必了,荆某对此一窍不通。”荆轲压下胸中愤懑,冷冷回了句。设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