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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小的时候她一直在船上,后来跟着舅舅家一起住,再后来上大学忙着出早功、练形体,再后来就是遇到沈劲。沈劲说:“我也没有来过。”阮胭微讶,怎么可能。她说:“我以前听人说,有些很有钱的人家,会直接给自家小孩修建一座游乐场。”沈劲偏过头,垂下眼皮,他看了眼脚下已经完全铺开的临江市,说不上来是什么语气,“嗯,是有些人家会那样做。”咔哒一声——齿轮已经照例卡住,跳楼机停在了整个临江市的最高点。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他们的脚下悉数缩小成点,而阮胭的首医大,首电,沈劲的讯光大厦,都已经辨不明晰。“怕不怕?”沈劲问她。阮胭摇头。沈劲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哭了吗?”阮胭搜索了一下首医大附院的位置,但找不到,她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她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好像陆柏良和周思柔,他们都很可怜……但我又好像是有些开心的。”“周思柔醒了,她那样好的一个女孩,终于醒了。陆柏良也可以解脱了,他说过他以前最想做的是去研究动物学,却不得不为了周思柔去学习神经外科,他那么喜欢鱼啊。他好像,终于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了。”“这些不是很好的事吗,你为什么还是想哭?”沈劲侧头看她。“不知道,我只是……周思柔问他,会一直陪着她吗?他摇了摇头,让她好好看看这人间。我没能懂得他这是否是拒绝。但无论如何,我在那一瞬间,忽然就觉得,他和周思柔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十五年,还有长大后沉默等待的十五年。小龙女等了杨过十六年,王宝钏等了薛平贵十六年,而他们之间有三十年。”“沈劲,如果是你,难道你有信心打败谁的三十年吗?”沈劲扯了扯唇,笑意在眼里肆意张扬地漫开:“陆柏良品性高洁,但是我不行,我卑劣得要命,这种尾生抱柱的守信之事根本不会发生在我这种小人身上。”阮胭看着他,他继续笑着感叹:“三十年?三十年我早和我心爱的姑娘炕都睡塌了。”阮胭:“……”炕都睡塌了,这都什么话。她选择不理会这个人。下一秒,机器开始继续运转。整个跳楼机唰地往下坠——阮胭听到脚下和头顶都是齐刷刷的惊声尖叫。而旁边某位刚才还放出豪言壮语的男士,在失重的瞬间,唰地抓紧阮胭的手,白着脸,骂了一声:“cao!”*陆柏良拿着回了药房。药房里的小护士们见他回来了,问他:“陆医生,刚刚有位女士过来找你了。”“女士?”“嗯嗯,戴着个口罩,她没来您病房找您吗?”护士有点八卦。陆柏良眉心一顿。阮胭来了吗。但是她又离开了。是看到了周思柔吗。陆柏良把药物装好,对护士说:“好,我知道了,谢谢。”说完,他端着药盘,继续往外走。周思柔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得太久,饶是有着精心的护理,但也逃不开肌rou萎缩。语言功能和记忆功能都很难恢复到从前。“柏良,我想哥哥了。”周思柔在pad上把话都歪歪扭扭写出来。“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去探望他的。”陆柏良对她说。她继续艰难地写:“你的嗓子怎么了?”她不傻,醒来十五年,所有的人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这个时代,都发生了变化,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微机课上方正电脑,而照顾她的护工已经在开始教着她使用薄薄的平板电脑进行沟通了。她很无措。而更大的无措是源于陆柏良的改变。他还是那么温和,可是,嗓子间却多了一道深厉的疤痕,而他与她交谈时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至极。从前温润浮光的声音,彻底地消失不见。“你真的想听吗,思柔。”陆柏良专注地看着她。周思柔点头。“那我慢慢讲给你听。”陆柏良把药盘放下,他坐下来,依旧坐得笔直,整个人垂下眼,平静了十几年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波澜,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思柔,在你睡过去的这十五年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周思柔怔怔地看着她,她试着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她在平板上慢慢比划:“她,好吗?”“如果用平常的公序良俗来判断,或许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好’。但在我这里,她已经足够好到能打破一切外界的评判。”周思柔眨了眨眼睛,她想哭,但又想到陆柏良说的,视觉功能还没完全恢复,不能掉眼泪。“所以这道疤?”“是为了救她。”陆柏良垂眼看着周思柔,目光和润,他的声带还是哑哑的。他给周思柔,从他和阮胭在遥远的三峡讲起,再到阮胭复读时,给他发的一封又一封邮件,再到首医大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再到那次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医闹事件。“思柔,救她的时候,我想到了你。”陆柏良说,“我明白了你当时推开我的念头,我很在乎她,正如你当初在乎我一样。”周思柔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湿了一脸。她颤抖着手写下字:“她,喜欢你吗?”“喜欢。但我拒绝了她。这是我做过最艰难的决定,我遗憾,却并不后悔。”陆柏良找到纸巾,替周思柔耐心地擦掉眼泪,“因为你是我陪我一起长大的人,你是我的亲人,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在你躺下去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我就会做到的。我会等你醒来。陆爷爷教我们三个的,范式之约、季布之诺,我对你,会始终遵守。”周思柔定定地看着他。“现在你醒了,我想告诉你,思柔,别喜欢我了,好吗?十五年,你多不容易,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青山水木,甚至是这科技日新月异的变化,都值得你去托付与观看。”陆柏良收回纸巾,把被子替她掖好,“思柔,我从来都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艺术。我只是一个平凡到底的人而已,只有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伟大的艺术。”周思柔的眼泪再次决堤。虽然护工告诉她,她已经三十岁了但她的记忆仍停留在破碎的十五岁,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她仍记得她拿着扫帚,虎虎地站在周子绝跟前,反驳他的电影艺术论时,她理所当然地说:“陆柏良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周思柔抿着嘴唇,把眼泪收住,她用手指歪歪扭扭在平板上写下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