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前辈要走了吗?是我们一起走。
5. 呼、呼——。 风拂过米色的窗帘，花叶摇曳拍打啪啪作响，夜幕之上乌云飘过，笼罩月色。 修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茶杯里泛起层层水波。 回过神来的七海建人看着廉价茶杯中浮起的茶梗，语气沉沉地打破了寂静。 “这些年……你去哪了？” “当时，为什么忽然离开了咒术界？” 他并没有惯例地寒暄询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因为一切已经一目了然。 七海建人并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高薪的风俗店上班】和【住着狭小廉价的租房】这两个情况已经足以说明，你离开高专，离开咒术界的这些年，过得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好。 “啊，这个嘛……” 七海建人看着对面的少女微微撇开头，挠挠脸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良久，你才搅着手指，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地告诉了他。 “嘛，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啦。” “那个时候，因为灰原前辈……，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单独执行祓除任务，搞砸了不少事情被暂时停掉了工作。” “正好家里打了电话说父亲生了急病了，就临时和夜蛾老师请了长假回家照顾父亲，本来是想和大家好好说清楚的，但是当时父亲的情况有些危及，就想着等情况好点再回学校和大家好好解释……” 但是最终为什么没有回去呢。 面对着前辈的不赞同又担忧的眼神，你垂下眼眸。 大概是因为，那年汹涌的无价值感和现实的沉重压垮了你的脊背，你没有办法像曾经一样无忧无虑地回到那个校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回到曾经的生活。 沉默了一会儿，你抬起头，有些笨拙地挂上笑容，掩盖沉默的怅然。 “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经济情况一下子就变得很糟糕，我哥哥为了还债，就想着做点生意投资。不过因为兄长是个大笨蛋，投资没成功，最后还被人骗光了所有的钱，欠下了一身债……” 少女顿了顿，好像终于维持不住轻快的语气：“大概也是不想拖累我们，就自杀了。” 七海建人握住了手中的茶杯，愕然地看着依旧微笑的少女。 如鲠在喉。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艰涩：“为什么……不找我、我们帮忙？” 光是作为听者都觉得绝望窒息的过去，七海建人完全无法想象，曾经连三级咒灵都边打边哭的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整整四年。 “不行啊……”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抿着嘴摇了摇头，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轻轻。 “那个时候……大家也不好过吧。” “如果那时候再给大家添麻烦，就太糟糕了。” 所以，总是想着再忍一忍，再撑一撑，就这样走到了现在。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夏日，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星浆体护送任务失败，五条前辈濒死觉醒反转术式成为最强，所有人都被频繁的灾害和咒灵任务抽得像团团转的陀螺，然后就是灰原前辈的死，还有夏油前辈的叛逃……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在痛苦的情理之中。 但种种事情都没有因为死亡和别离结束，无尽的任务和祓除咒灵的职责还是像山一样压下来，一切都变得无比的残酷。 做不了任务的人，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淘汰，被逐渐变强的同伴抛下。 所以，那时候最初打算离开学校回去照顾家人，其实是你私心里的逃避。 或许是为了惩罚你的逃离，灰暗的色彩从那个夏日起就一直跟在你的身边。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的天一直是昏暗的，凝滞的。 父亲的重病，兄长的自杀，母亲的精神状态也每况愈下，还有层出不穷追债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搬家，日复一日的工作还债，葬礼一个接着一个地举行…… 等回过神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可是啊可是。 逃避到平凡的人生里却并不代表着一切就不复存在，生活的苦痛并不会因为平凡而减少。 反而，那些厄运就就好像钝刀子磨动绳索豁口一样，一点一点地最终将拉住沉重灵魂的锁链砍断。 然后无法回头似的，坠入深渊。 你这才惊觉，你好像把所有的幸运和甜蜜，都留在了再也回不去的岁月里。 “但是……” 一口把茶水一饮而尽的少女露出元气的微笑。 “没有关系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你笑眯眯地说着前年已经把家里的债务全部还清，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金发前辈，好像一只等待着夸奖的毛绒小狗。 七海建人的视线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扫了一圈：“……” 这就是一切都过去了？那为什么还完了债务还要去风俗店上班？ 看明白了他的暗示，你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抱着茶杯头越来越低，嘀嘀咕咕。 七海建人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黑。 “还完债掏空积蓄开了一家花店，结果因为遇到了咒灵，祓除的时候忘记放帐结果吧附近五家店全毁了倒赔一大笔钱……” 少女脑袋随着七海建人的复述越垂越低，几乎心虚得要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了。 金发男人面无表情地托了托眼镜，音调散漫但语气严厉。 “恕我直言，就算是五条悟现在也学会放帐减少损失了。” 你眼泪汪汪：“果咩纳塞！！！” 七海建人无奈扶额：“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有好好保护自己？那么然后呢？为什么选择去风俗店上班？既然祓除了咒灵，你应该和咒术界重新接触了吧？为什么不找我们？” 青年眼神锐利地看着哆哆嗦嗦，心虚埋头嘟嘟囔囔的少女。 他凑近听了一下，青筋登时跳上额角。 七海建人听见你说：“因为太丢人了……不想回去和大家再会是这样的原因，而且，肯定又会给大家添麻烦……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一直下不定决心回咒术界。”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 你抬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显然脸已经黑成锅底的前辈，又急急忙忙地解释。 “那个，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当时，早川小姐邀请了我……” 说起来，你祓除咒灵的原因还是因为早川梅子，得知了真相之后，她也果断对你伸出橄榄枝，开后门给你塞进了她上班的地方。 虽然在风俗店上班说起来不好听，但工资却是普通白领的数倍，工作时间还相对自由，对于没什么朋友又需要偿还债务的你来说是正好的工作。 而且…… 七海建人看着你，良久叹息：“在‘不善于拒绝别人’这一回事上，你一点都没变啊，春日。” 被正中靶心的你有些泄气地垂下头，试图挣扎。 “倒也不是……不善于拒绝什么的，只是……” 你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零食的塑封袋，在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语气低迷。 “我也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 “所以……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正好早川小姐需要我。” 你抬眼瞄了一眼七海建人，小小声地：“但是咒术界有我或者没有我，大概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大家，应该也是……都有自己的生活了吧。” 说实话，比起说因为丢脸，添麻烦等等缘由，近乡情怯可能更好形容你身处东京却总是逃避回去的实情。 你害怕，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所以，你就像雨天徘徊在门前的小狗一样，来来回回却不敢按响那个门铃。 吱嘎——握紧茶杯的手攥紧，骨节分明的手背青筋凸起。 “不是的。” 对于他们来说，你并不是可有可无，并不重要的存在，你也从来不是是什么没有才能，无价值的人。 如果要说无价值，或许他才是那个和所谓的【干劲】和【人生价值】无关的人。 “硝子、歌姬和冥冥前辈在你离开不久之后，都试图联系过你，就连五条悟和夏油……前辈也是。” 金发青年压了压唇角，片刻后才语气艰涩地继续道：“抱歉，大概都是我的原因。” “灰原死后不久，我就……离开了高专和咒术界，大概，他们也是以为你和我一样，不再想和他们联系。” 说起来，日本到底有多大呢，咒术界又有多大呢，别的不说，单论五条悟和五条家的能量，想要找一个人一点都不困难，这不过只是往日闹腾任性的前辈们温柔的退步，将回来与否的权利交给他们而已。 但这份温柔，却被忽略的少女误认为“不闻不问”，在如此艰难的处境里，独自支撑了四年。 “抱歉。” 他再一次说着。 你呆呆地看着紧握着茶杯，唇瓣紧抿，表情紧绷的青年。 七海建人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直视你。 “抱歉，当年我太自顾自的失落，忽略了你，明明我们都是一起经历的那个事件……” 却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悲伤里，却忘了还有活着的人需要他的关怀。 “明明是你的前辈，却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职责，让你一个人经历这么多……我很抱歉。” 你急急忙忙地摇头：“娜娜明前辈别这么说！” 看着陷入在颓丧沉默中的前辈，你反过来安慰着他。 “照顾我，照顾大家并不是前辈的责任呀。” “如果前辈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拒绝别人，那么，前辈总是把沉重的责任藏在心里这件事才是，一点都没变呢。” 七海建人看着你温软微笑的樱色眼眸，眼底泛起波澜。 “但请不要这么辛苦了，稍微感觉有点沉重了呢。” 你笑着说：“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我非常的感激，前辈还能记得我，担心我，关怀我。” “与前辈再会真的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请不要道歉了。” 金发青年怔怔地看着你，金绿色的眼眸如同无波的湖底，在深春的山谷里静谧无声。 你知道的，七海前辈并不是什么活泼的人，相比之下，他更适合清高冷静这一个词汇，只是分别四年，你却发现那冷静和清高孤傲被压抑在一句句沉默之下，变成了斟酌漠视，麻木疲惫。 良久，他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低低吁了口气。 窸窸窣窣。 你茫然地看着站起身的男人，片刻才惊慌地直起上半身，有些失落地看着他。 “诶？前辈要走了吗？” 是你款待不周吗？还是你说错了什么？好遗憾，明明还有好多话想说……今天分别之后，还会有机会再见吗？ 七海建人嗯了一声，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 片刻，他低头看着你：“是我们一起走。” 少女的表情静止了两秒，随后眨巴着豆豆眼。 “诶？！一起、一起走？去哪儿？” 七海建人托了托眼镜：“我家。” 你失去所有语言能力，茫然地看着他。 金发的青年半蹲下来，平视你的双眼，他的声音低沉慢哑，却总有难以忽略温柔。 “如果还没办法下定决心回去的话，不如，先从和我一起生活开始怎么样？” 他暗示一般地环视一周，语气冷静：“虽然并不是什么豪宅，但我住的地方环境要比这里好很多。” “平时因为经常加班的原因，也很少回家，所以隐私方面的问题你可以不用担心……” 你几乎被这跳跃式的剧情发展吓傻了，反射性地摇头摆手。 “不不不用了，前辈！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好，这太添……” “稍微想一想。” 他语气一重，眼神平静。 “看着后辈背着债务在风俗店上班，住着安全系数基本为0的廉租房，而且……” 他站起身，在你惊讶的眼神中从墙边的出柜后面捏出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吱嘎捏成齑粉，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隔壁还有窥视女邻居的变态跟踪狂……” 你：“！！！” “所以……” 看着女孩脸上不加掩饰的震惊，七海建人托了托眼镜，语气平静不容置疑。 “你觉得，在看见你现在的处境后，我还能当做视而不见吗？” 你：“……” 好、好像是哦，以七海前辈的责任心，拒绝的话，多少是有点陷他于不仁不义了。 想起自己一开始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能够好好保护自己，结果就被啪啪打脸的事情。 你不由得愧疚地低下头：“果、果咩……” “所以。” 他托了托眼镜：“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说罢，顿了顿，靠谱的成年男性轻轻摸了摸你的脑袋，冷硬的音色微微缓和下来。 “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你茫然地起身，看着他将捏碎的摄像头揣进兜里，往门口走去。 “我去把车停在楼下等你。” “还有……” 金发青年回过头，金绿色眼眸如同春日林荫下静谧的深湖，深邃包容又无比温柔。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道歉。” 啪嗒——你停下脚步。 你恍惚看见了那个记忆里冰山脸的金发少年，无奈地低头看着你。 说着：“不要总是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