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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仲苞领的各省公款不在少处,各有大宪纷纷的电饬上海道:“查拿押追。” 初时,罗仲苞还躲在租界想洋人保护,有几家洋商也肯替他说话。争奈香港、澳门两处不好的消息也相继而来,亏空洋人的款项也不可数计,连这几家洋商也保不住他了,只好把他送交上海道发县管押。浙江抚台也早行了文书,叫宁波地方官查封他的家产。这位鄞县大老爷是个办事最为认真的人,接到抚台的密札,他就密密的到营里要了二百名兵,但说抚台叫调的,也不说出所以然。到了五更多天,带了几十个得力的家人差役同着调来的兵,把这罗万象的房子围的水泄不通,然后亲自带了家人差役叫开大门一拥而入,可怜这罗家的人,虽然晓得倒了两处庄子,总觉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这位罗仲苞又是京中王公巨卿、外省督抚司道有点名望的都同他是刎颈之交,平日得他好处的也真不少,就有些甚么哪有个不合交情照顾照顾的道理,哪里就会弄查封家产呢?就要抄家,也不过把田产房屋封去罢了,而且本地方的官府一年也受他家许多馈赠。这位县官尤其要好,三日两头过来吃酒打牌,有喜庆事体,都是他来陪客照料,不但罗仲苞有事托他百依百从,就连家人们要送个把佃户,请他打一千不会打九百九的,这样的至交有点事体,好意思不通个信,所以一点没有准备。谁知这位到官竟是个顾公义不顾私情的人,亲自登门做那的赵堂官。这位大老爷一进了门,在屏门口设了公座,像那院试的时候提调官点名的一样,靠西向东的坐着,吩咐先撵男人出门后撵女人出门,可要在各人身上细细搜检,不准夹带财物。光是些男的家人、伙计、戚友、亲丁一一搜清放出,后来到了女的,这县官说,也得要细细的搜,这些家丁差役巴不得这一句,在这些妇女身上胸前袖底裤裆没一处不搜到,而且这重门搜过,那重门又要搜,弄的这些妇女失履敞襟,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求死不得。搜了一半,幸亏本府大人来了看着太不成样子,吩咐妇女身上不准乱搜,只要不成箱整捆的搬运,就随身带着点首饰,携点奁具都不准阻拦。这道恩谕下来,这些妇女才有点生路,各人随身带点细软金珠却也不在少处。他两个儿子就全靠他妻妾们身边带了点儿,后来才得支持衣食,重整一个小小门庭。等到把妇女撵尽,然后府县带着文书差役进去,把一房一房的箱笼打开,逐件登簿,也有二三十万银子的东西,但抵起他的亏空来那真是百不及一。这罗仲苞在上海县里押了两年,还是一个洋商说外洋本有告穷之例,他既家产尽绝,要了他的性命也是没用,请领事向上海道说,把他放了出来,有两个不忍相离的爱妾身边带了点珍宝,同他在上海租了一所小小的房屋,也还安安乐乐的终了余年。他那时没有财去易人家的色,那些平素以色来易他的财的,也就另寻主顾不来访问他了。 看书的诸位,照这罗万象的收场结果论起来,自然说是他好色之报,不知就是这财积的过多,也真能盈满为灾。你看凡有富过百万的人家,坏起来总是一败涂地,没有渐渐熄灭的,就同那树木一般高逾百丈大可数围倒起来,总是连根而拨,没有一枝一叶慢慢朝下落的道理。若到了数百万以上,自然做的总是些大来大往的生意。牵枝带叶的事业,到那时候也真不能自主。人家怪他不肯收手,不知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听其自然做将过去,做的好迟倒几时,做的不好早倒几时,若要想收手,你收手的这天,就是到的这天。看他是富,可敌国不知他真有骑虎难下之苦。从前,那杭州的胡雪岩不也是这个样子么? 近来有位先生的家训说,子孙每人富不准过十万。此种见解,新学朋友必说他黄老之学太深。然而为保家保身之计却不得不然,所以人生于这“财”字只须求其够我一生之用足矣,又何苦贪多务得呢?至“色”字多的坏处,甚么窥帘留枕、广田自荒、卖履分香、他人入室,那是人人都晓得的,也用不着做书的细说了。 再说这罗万象出了这个事体,在罗万象呢,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虽是一场春梦,也还足以自豪,只急得这位廖庸庵,竟如婴儿失乳一般弄个走头无路。那位傅又新本来在外洋做生意,也并没有甚真理理财的学问、致富的经论。不过那时候在外洋做生意的人少,他是一个孤身无所系念,舍着性命去干,吃得苦拼得出,又碰着他几年的运气,就成了这一番事业,同那些聚赌的人一般,当了两件衣服,拿这钱全数打了上去,居然中了,再翻再中,只要财运好,几宝功夫就可盈千累百。你道他有甚么cao券而致的胜算么?中国人却把他当作一个天富星下凡,撮拥着他以为就可振兴商务,广浚财源,真与做梦无异无怪。这廖庸庵跟了他来,弄到无可下台。那增朗之因为他老翁惠荫洲现已过了道班,住在南京,是以前去省亲,并要了点指省引见的款项。这时候也就南京回来,同这傅又新谈谈还是一篇大话说:“我不过放心不了这些中国的官府,我要不是怕他们朝令夕改,我一个人号召起来,这点事有甚么不成?不过我不犯着去做。”再去问问那位廖庸庵已如斗败蟋蟀,只有满盆乱撞而已。增朗之看这样子,晓得是个一场没结果的事情,不如还干自己的正经事罢。想那广东是不能再去的,改哪一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