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言情小说 - 山河盛宴(上)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4

    就算做个卧底呢,也不能这么不走心,好歹自己的梦想和前程都系在这场婚姻上呢。

她后来趁送夜宵的机会和闻老太太又谈了谈,老太太说唐羡之忽然派人来接她,说文臻已经被皇帝指婚给他,他已经请示家中,想在天京这边先和文臻成婚,日后回到川北再正式办一次。天京这次不可太过委屈文臻,希望有位娘家长辈主婚。

文臻问老太太,当时圣旨还没下,如何唐羡之一说就跟他走了,万一有假怎么办。闻老太太却淡淡道:“唐家势大,我不能抗。我若抵抗,惹出什么事来,得不偿失。跟他走,如果指婚之事属实,自然无妨。如果是假的……我一把老骨头,也不怕什么。”

她说的简单,文臻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太太并不知道指婚事情真假,却不愿当场抵抗,以免给她带来麻烦,万一确定自己是被骗去用来要挟文臻的,她就打算一死了之。

闻老太太向来是一把硬骨头,文臻想着,总不能真让这把硬骨头因为自己给折了。

她又问老太太对燕绥和唐羡之为何都不看好。虽说因为唐羡之和燕绥的身份,有识之士都不愿意攀龙附凤。但她总觉得闻老太太反对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

闻老太太难得地发了一阵呆,才道:“当今非可欺之主。唐家除非愿意交权,否则迟早和皇家不能共存。然而唐家不可能交权。便是唐羡之肯,那附庸于唐家的各家族各势力也不肯。你嫁给唐羡之,难道还指望做一回开国娘娘?”

文臻哈哈哈哈哈笑了一阵。开国娘娘还是算了吧,开锅娘娘还差不多。

“至于宜王殿下,他对你的不同,连我这身处深宅的瞎眼老婆子都听说了。按说宜王殿下非嫡非长,性情也不慕权欲,你若能做个闲散王妃倒也不错。然而偏偏他受宠,这便与闲散无关了……当今非可欺之主啊……”

文臻想两段话出现相同的两句话,皇帝自然不是可欺之主,病弱和智慧与否无关。

老太太到底要强调什么?

作为先帝喜欢过的女人,自幼也常出入宫廷,她知道些什么?

但是不能问,闻老太太也不会告诉她。知道多了并不是好事。文臻觉得,不会是什么特别要紧的秘密,否则闻家,闻老太太早就不存在了,可能只是闻老太太特别敏锐,感觉到了什么了吧。

过了半日,船忽然停了,有侍女过来招呼她,说到了传说中的菊城渭城,此时正值花季不能错过,公子请姑娘和老太太下船赏花。

文臻当然不会再拿乔,虽然经过那一场折腾,精神不太好,但还是听从安排上了甲板,侍女给她披上薄氅——居然也绣着菊花,千丝万瓣,舒展重叠,七色纷呈,锦绣华贵。

文臻心想豪门啊豪门,讲究得令人发指。

唐羡之在甲板上等她,依旧一袭素衣,袍角袖口,也绣着重瓣精致的菊花,是一种极淡的淡绿色菊花,文臻在宫中见过,极稀罕的品种,叫‘雨过天青’。花型秀美,色泽清雅,再衬他不过。

他立在甲板上,淡绿色的腰间丝绦曼舞也如花叶,如洗的碧空下清爽纯净令人心神亦如洗,整个码头的女子都在看他。

他却只看着文臻。

少女披着高领的薄氅,那领子上绣着千丝重瓣的绿菊,掩住了她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平日里那颊粉嫩绯红,那唇殷然柔软,此刻却都显得有些苍白,似一朵经霜的花儿,美得恹恹。这让他微微有些心疼,不禁便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她从瀑布跃下,在潭水里游成鱼儿一尾,她一定不知道当时他抬头,看见清晨灿烂的阳光里顺水而下的轻俏女子,一霎间险些以为遇见了山间精灵。

那也确实是精灵啊,竟然在水下,悄悄抱住了他的腿。

隔着水流都能感受到她指尖柔软掌心轻颤,看得见她乌黑的发散在碧水清流里,水波因为她紧张的颤抖而微微褶皱,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抚抚那发顶。

他过往二十年在川北,是川北的未来主人,尊贵无伦,遇见的女子,或者地位相仿,各自尊贵;或者附属随从,仰他鼻息;也有故意骄纵活泼引他一顾的,诸般风貌,万千风情,见识了太多。

他总是微笑,赞一声好,下一秒忘掉。

因为那千般万般风貌里,总有一个核心,灼灼闪闪,都冲着他背后那个唐字。也因此那些风貌,便掺了矫情,揉了做作,显出无可躲藏的假来。

她们也是矜持的,为了在他面前显现足以让他尊敬的女子矜贵来,但他总觉得,那般费心的展示,也就谈不上矜贵了。

直到他走出川北,山间雾气里,遇见勇敢又大胆的女子,敢独闯深山,敢玩弄敌人,敢跃下深潭,还敢在潭水下抱住陌生的男人。

她令他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生出对女子的惊讶和赞叹。

也令他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做了原本不会做的事。

他是唐羡之,承载唐家万千希望而生,接受世间最优秀的教育长大,人生里都是顺遂从容,驾着权柄和智慧的马车,从不走分岔和错误的道路。

第一次为她破例。

就好像命运的谶言,有了开头,便有了后来。

那天临别时,看见她瞪大的眸子,在水里越发清透分明,而颊微微鼓起,饱满如成熟的水蜜桃儿。

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他拍了拍水面,水光动荡,便再看不清她的脸。

好像后来一直便是这样,越接近,越遥远。

她是如此聪慧而又行事有理有节的女子,会在得救后给他留下感谢的烤鱼。哪怕他很可能并不会回来。

她不拘小节,却又清醒审慎。驿站啃鸭翅,相谈甚与欢,然而那晚他和她分手后走过花墙,听见她给自己催吐的声音。

她亦如此的恩怨分明,狡黠清透。九里城长街之上,先还恩,再挖坑。

她同样不失原则和担当,哪怕燕绥那般给她压力,她也不会因此畏怯,一份煎饼人人有,连刚刚你死我活的唐慕之也有份。

她皇宫开夜市,创立江湖捞,国宴展风采,计除福寿膏。

他曾在一个洋外人那里见过一颗分外璀璨的宝石,据说经过细密的切割,拥有数不清的切面,在日光下每个角度都闪耀着不同的光彩。

她的鲜亮日日刷新他的关注,在他心底,渐渐也成了一颗这样的宝石——每一面都光华璀璨,每一面都引他注目,每一面都是寻常女子不能给他的新奇和追索。

他在这样的追索中,连自己都没察觉地,丢了心与魂。

可甚至没有勇气去捡拾——他曾立于对岸,也曾一曲惊魂,当初的深山高楼里,谁又能想到,那一抹回眸,便映照了其后一生的熙光呢。

一曲弦断,盟约背离,天下之大,容得下无穷野心。天下之小,越不过一张笑靥。

是以有了这一场婚约。

他想要系这一生或许淡薄的情分,哪怕只是一个虚名,也算有了牵绊。

他亦想要为她做最后的争取和努力,用唐家的存在,用这最后的虚假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