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宿本 - 言情小说 - 山河盛宴(上)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68

分卷阅读568

    从这个洞掠过的时候,声音会有细微的改变。

那些不同的檐角上,有的有铁片,有的没有,风穿过这些洞的时候,便会有不同的变化。

文臻立在屋顶上,茫茫风雪里,她眼里那些檐角,那些洞,渐渐飞起,在空中排列成线,最后化成了一支巨大的多孔的笛。

以檐为笛身,以檐洞为孔洞,以风吹笛,奏天地之声。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手笔,这样出神入化以天地万物为乐器的气魄和能力,除了唐羡之还有谁。

刚来易家大院的第一夜,风声奇异,燕绥辗转难眠。

习惯性睡在屋顶的易秀鼎,无意中将手中的剑往旁边一搁,那声音被阻挡,风声淡去,燕绥入睡。

当时文臻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唐羡之还有这样前所未闻的一手在等着燕绥。

后来易秀鼎对燕绥生出心思,又被燕绥寒碜,再也不在屋顶上睡,孔洞没有了阻碍,声声欢唱,干扰了燕绥本就可能有病状的大脑。

所以后来他的睡眠越来越差。

萦绕在心头的谜团被解开,文臻有点茫然地下了屋顶。

这样的伤害不可解不可逆,唐羡之竟然最后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个玩意对别人没有影响,而对于燕绥,这笼罩了半个易家的风笛,就是他的催命魔音。

事成之后,他肯定还是睡在易家,多睡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如果不是易秀鼎无意中发现并提醒……

文臻出了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或许人生应该修改一下目标。

她不想和这些满身都是心眼的人们斗了,她想找到逆转时空的办法,带着燕绥,离开这些尔虞我诈,去医学繁荣发达的现代。

到时候她的病,燕绥的病,说不定都可以轻松解决。

要什么富贵荣华,万人之上?

谁知道那背后无数血泪和悲怆?

她只想健康地和健康的他守在一起,天荒地老。

文臻在屋顶中,彻骨风雪中,捡了石子,亲手一个个堵死了那些孔洞。

最后一个洞堵完,就能感觉到易家大院之上的风声有了细微的变化。

文臻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又搓了搓脸,让冻得苍白僵硬的脸变得红润一些,愉快一些,才下来去找燕绥。

燕绥这回搬去的院子叫宜园,倒是很适合他。文臻进去的时候,看见中文正端着茶盏出来,这位侍卫大头领脸上,方才的些微焦虑已经不见了,换了一点隐秘的欣喜和微微的不安。

中文给她请了安便走了,采桑采云站在廊下,悄声对她道:“殿下睡了。”

文臻便也不进去打扰,在隔壁房间睡了一会,起来洗手做羹汤,准备给燕绥补一顿年夜饭。

这一做就是大半天,其间她有看见采云采桑打水送进去,燕绥应该是醒了,这让她略略安心,最起码燕绥没什么身体问题。

她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煎炒烹炸,采云采桑都来给她打下手,冷盘有口水鸡,酱鸭,野菜豆米墩,豆皮猪皮冻,热菜有咸鱼鲈鱼双拼,狮子头,水煮鱼片,蟹酿橙,烤羊排、十景素烩、鲍汁海参、三杯鹅……主食有腊味煲仔饭,炸酱面……没有用山珍海味,也不玩新奇做法,只走家常风味,温馨热腾新鲜为第一要务。

只是这次做菜,文臻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她做菜,厨房里挤满了学艺的厨师,外头挤满了闻香而来的食客,燕绥虽然不耐烟火,但也总等在最近的地方,随时等待她的投喂,但这回,易家的厨子自然不能进这厨房,只有一个李石头诚惶诚恐地给她打下手,不断叨叨道歉自己当初先听信了韩芳音的话险些给殿下大人带来麻烦……外头没有了扒窗户抢食打架的人群,燕绥也不在。

文臻觉得,一切的原因,其实只有最后那一条才是原因。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做好,她亲自去喊燕绥,结果居然吃了闭门羹。

燕绥又睡了。

文臻端着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天冷,只多站了一会儿,那盅狮子头便凝了冰,浮着乳白的脂肪,看着十分腻人。

面前的门紧紧地闭着,里头毫无声息。

文臻默不作声将菜又端了回去,采云采桑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她们不明白,小姐好不容易陪着殿下一路过来,做到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如今胜利了,怎么反而忽然闹生分起来了?

文臻也不明白,燕绥虽然散漫任性,但自从和她在一起,从未和她使过性子。

发生什么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直接问便是。

她一脚踢开房门,声音不小。

床上没有动静。

文臻心中一紧,想到某个可能,快步过去,却看见燕绥确实正在安睡。

他面容平静,先前眉宇间那种细微的烦躁在睡着后终于消失,长长的睫毛细而密,弧度优美的眼尾自带阴影。

看他真的在睡,文臻的怒气顿时不见了,他的睡眠太难得了,文臻不能容许自己吵醒他,轻手轻脚放下托盘,给他掖好被子。

她又搓搓手指,轻轻给他把了把脉,这方面她学得不大精通,只感觉没有太差。

她放下心来,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就好。

端了托盘又出去,看着一大桌没人吃的年夜饭,她想了想,命采云采桑各拿了一个食盒,带着去了段夫人小院。

段夫人的贴身嬷嬷带着警惕又微微愤恨的神情道了谢,将食盒收了进去。平云夫人亲自出来接着,并当着侍女的面,拈了个炸丸子吃了,一边笑盈盈地感谢说终于吃到了厨神的菜。

易秀鼎的菜是文臻亲自送去的,算是感谢她的提醒。

室内没有点灯,十分黑暗,易秀鼎盘膝坐在榻边,面前搁着自己的剑,一个随时可以抓剑奔起的姿势。

她看着文臻一道道的布菜,没有谢意也没拒绝。好半晌她道:“你这人很奇怪。”

“嗯?”

“你不心虚么?”

文臻挑眉,笑意惊诧。

“我为什么要心虚?”

“为什么不心虚?”易秀鼎道,“云岑,不,前任家主那句质问你们的话,虽然身份不对,但是也算是实话。夫人待你们不薄,你便一点都没有歉意?还能这么坦然地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保住你们的性命,我便没有任何歉意。”文臻给自己斟酒,“你要明白,生在易家,已是原罪。易家的罪恶,都有你们一份。不要以为自己没有参与作恶就是无辜,你既然享受了易家作恶后带来的丰厚物质待遇,就应该有承担孽力反噬的觉悟。”

以易家当初在天京作祟的罪名,就够满门抄斩,文臻觉得燕绥也有此意,毕竟斩草除根最清净。只是碍于她,才放过了段夫人等人,虽然文臻并没有开口求情,但两人相处这许久,关于对生命的尊重,燕绥很明白文臻的想法。

文臻承情,所以绝不会再圣母地开口要求什么,为难心爱的人。

何况段夫人后来明知易勒石的身份却一直保持沉默,心思也未见得有多纯粹。

易秀鼎想了一阵,似乎想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