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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这名学士,他从来不讲无谓的大道理,也很少像其余人,说话小心翼翼,唯恐给皇子灌输过多信息。大学士相信太子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李效也相信,大学士并没有教他什么。至少老人并未有过引导太子,朝他想的方向转变的念头。“赐座。”“谢陛下。”李效说:“林懿与户部尚书联名上了折子,请求国库拨三万两白银,给江南一带赈灾,先生如何作想?”大学士沉默片刻,捋须道:“林懿的母舅家,乃是扬州大户。”李效点了点头,大学士这一句话,皇帝便有了判断,他搁下朱笔,又问:“昨日先生说到成祖得了场热病,后来如何了?”大学士若有所思,反问道:“陛下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说法么?”李效忍不住嘴角微翘,斥道:“无稽之谈。”大学士缓缓点头:“此事有人信,有人不信,倒也由不得老臣判断,成祖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了,眼中便唯侍卫一人。”李庆成自那场热病后,听到什么传言都似有印象,大虞国、太子、皇后、唐将军……那夜在娥娘的药堂醒来,竟是将前事忘了个干净。身边唯有个不说话的“鹰哥”,他依稀记得些朦胧的事,记得虞国风土人情,记得衣食礼节,记得西川,记得北良……然而要仔细想,却又是一团雾。李庆成记得自己是从京师出来的,至于京师何处,则记不真切,更忘了身边这家仆唤作何人。张慕一件件地取了随身琐物予他辨认,李庆成看得出东西,却记不得来历。最后娥娘告诉他,京城有人谋反,六部侍郎、大将军家中俱被抄了,他是当朝大将军的最小公子,名唤唐鸿。唐家忠心耿耿,难逃被抄家诛九族的下场,鹰奴护着他逃了出来。这名字绝不可对外说,只因叛党余孽正在追索他们的下落。李庆成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娥娘和鹰奴都没有说,这事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筹划的,未来都着落在李庆成自己身上。我叫唐鸿,我该做什么?短暂的迷茫过后,李庆成第一个计划便是扳倒叛党,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身边只有个哑侍卫,凡事出不上主意,李庆成颠来倒去地筹划半晌,毫无头绪,只得先走一步算一步。若换了寻常人,当是避过风头,远归山林,与这名哑仆终了此生方是上道。但李庆成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能放弃。他与鹰奴约好兄弟相称,出门在外唤他作“鹰哥”。从娥娘处得了点本钱,听到匈奴进犯的战乱消息,打算先往北境看看再说。如何把这点本钱在前线不断倒腾,完成复族的第一步积累,李庆成隐约还有点担忧。毕竟他不管如何回忆,都没有半点做生意的经验,然而事已到了眼前,现在不去,一辈子也别想去。于是他打点行装,在西川传来第二份沦陷的军报时,带上鹰奴前往枫山。所幸他的哑仆身手了得,也并不哑,但开口的时间极少,除了太沉默之外,大小事宜从未悖过李庆成的决断。55、蝴蝶痕...风雪封江,西川路远,一骑踏雪,千山如黛。入冬暴风雪迟迟不来,一来便是席天卷地的万里冰封,枫山距西川沿路,只有从北疆域拖家带口来中原避难的百姓与小股逃兵,不见北上难民。李庆成将养好后已是腊月间,怀揣百两银,身带哑侍卫,迎雪北上。他在西川娥娘药堂处开出方子,前往距枫山六百里路远的汀州,配了四车共三千盒狗油,雇了辆车,避过沿路哨岗,前往枫山。销骨河犹如万尸冢,河水南下,绕过枫山往西川盆地去,沿河走,两岸俱是卷天大雪,行行停停,战事已暂止歇,再朝北便是前线。军事重地郎桓城外的七十里地,有一座死寂的城市。城墙乌黑,已被烧得几近全毁,城外一座兵营,乃是虞国增兵抵达时前期落脚之处。山下满是飞烟,雪小了些许,李庆成站在兵道出口朝下眺望,偌大一阵城,唯剩北风猎猎,雪花纷飞,竟不闻人声,仿佛在不久前已被匈奴一把火烧毁全城。兵营被摧得破破烂烂,他吩咐道:“鹰哥,你在这里守着货,我下去看看。”李庆成小心下去,张慕侧身一滑,扬起雪屑,循着山坡也滑了下来。李庆成也不赶他,穿过焦黑尸体一路进了兵营。“他们被偷袭了。”李庆成躬身检视一具尸身:“匈奴人做的?”张慕蹲下,手指拨开一名士兵的铠甲,弯刀把铁甲砍出一道裂口,带着被灼焦黑的伤口与内脏。“昨天夜里的事。”张慕不动声色道。一杆“方”字的战旗仍未倒,在冷风中猎猎飞扬。张慕仰头看着那杆战旗,李庆成转身搜检士兵的甲胄,取了几副腰牌,用残破的披风裹起。“鹰哥把旗拔了,咱们带着货上郎桓城去。”李庆成道:“时机正好。”张慕道:“慢。”他俯身把耳朵贴在地面,听到远处传来混乱的马蹄声,神色凝重,李庆成莫名其妙,也趴了下来,与张慕面对面。张慕脸色微红,李庆成立即起身道:“那边还有人在交战?”二人翻身上马,循销骨河的冰面驰过,前往山丘的另一头。平原上展开一场激烈的混战,匈奴骑兵小股突击,把虞国军打成一盘散沙,山下的小黑点开始四散奔逃。李庆成赶上了激战结束的尾声,匈奴人获得了全面胜利,所有分头突袭部队汇集,开始排山倒海般大屠杀。数次反复冲杀下,威势震天,李庆成心知以他们主仆二人之力,万万无法在这千军万马中扭转战局,只得静观其变。“你看那里,鹰哥。”李庆成微一示意。最后一个小队赫然有近百人,将领仓皇败逃,唯剩几名兵士苦苦支撑殿后。“拦我者死——!”一声爆喝,只见远方有名寻常士兵双臂各挟一杆长枪,舞开时如气贯长虹,将匈奴骑兵连人带马,挑得飞出战阵。李庆成不由得为之心惊,此人天生膂力极强,怎会只是一名普通兵士?张慕似有点动容,只见匈奴人已开始清剿战场,那士兵多半无幸,李庆成道:“能救么?”张慕生硬地说:“能。”李庆成道:“这等勇士,若死在匈奴人围剿之下……”张慕反手拔出背后大刀,朗声长啸。未等李庆成晓以国家大义,张慕已如雪中灰枭,扑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