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日本的盛夏，比意大利要热多了。是和梅雨时期的那种黏黏腻腻的闷人另有不同的不快。是每次呼吸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好像五脏六肺都蕴含热度的感觉。

    莉莉丝穿着米歇尔给她换上的所谓『适合约会』套装。即便是露脐装都和超短裙都还是觉得很热，她往衣领吹气，顺便看了一眼旁边身穿浅色西装，包裹很牢的莲。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热？」

    「不热啊，就是感觉有点缺水」

    「哈哈，那要不要去买两瓶水？」

    「好啊，不过淡水不能解我的渴」

    虽然觉得莲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她没力气吐槽。现在她只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得干涩枯竭的白日酷热。

    就算有名为时间带的区分，也感觉不到体感温度上的区别。衣服裤子湿哒哒黏在身上，日常生活都是桑拿状态，应该就是指莉莉丝现在的状况了。

    「看，水族馆到了呢」

    随着莲手指的方向看去，位于品川的水族馆就在眼前。地点十分繁华，整片区域都是购物场所和电影院。夏日还会有烟火灯光秀，各类表演。想到这里莉莉丝感觉能够抛弃一些疲惫打起精神。

    它的占地面积非常大，白色的场馆一个挨着一个，还能看见碧蓝的东京湾与之相连。提议约会地点放在水族馆是莲的意思。反正她对这种所谓约会『圣地』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找他商量一些事，若是选择咖啡馆或是酒吧这种长时间停留的地方，被凛或者浪川发现的概率就会高很多。

    检票进入就是一阵强烈的冻骨寒风吹来，瞬间将身体中的热气打散得烟消云散，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第一个馆就是深海鱼馆。莉莉丝站在巨幅玻璃鱼缸面前，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了蓝色的世界里，无数缤纷鱼类在鱼缸里缓慢游动，鱼缸又高很长，从上至下全方位围绕着场馆，一眼望不到边。让她恍然间有种又回到了那个林地的错觉。

    工作日的人很少，偌大的鱼缸前就站着她和莲两人。

    不知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莉莉丝感觉仿佛是为了靠近她，原本游得好好的蝠鲼忽然在她面前转了个身，扇动起鱼鳍翩翩起舞。

    「它跳得好看吗？」

    「还行吧」

    不是想扫莲兴，她只是实话实说。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玻璃鱼缸里两只海豚游过，流线型身体跃动如精灵，但与她看见的，更多是置身于鱼缸的窒息感。

    不禁向莲看去，他看着魔鬼鱼讨好般的姿态，没有表情变化。她忽然牵住了他的手，笑着说「人好多啊，我怕走散了」

    「嗯，人好多啊」空荡荡的场馆里，莲用有些冰冷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水族馆」

    「感觉如何，还满意吗？」

    「满意啊」

    「为什么？」

    莲将食指抽出，伸到她的掌心处轻轻扣动。她感觉手心很痒于是松开手后，再次握紧了他，手心温热，紧抓不放。

    莉莉丝忽然笑着说了句「因为空调很足」

    蓝色的海水透过玻璃映在她的全身，海洋的气息点缀着她显得深邃宁静「说起来，你看着这么多鱼，会觉得肚子饿吗？毕竟你是美人鱼嘛」

    莲轻轻将她搂进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喜欢吃御洗手团子，樱饼，还有奶油制的甜品」

    「我们很相似诶，我也喜欢吃甜品。比方说草莓派，樱桃派，一切红色水果做成的甜品」莉莉丝笑嘻嘻地享受着男人凉凉的拥抱。

    善于察言观色的莉莉丝觉得，她把他比作美人鱼这个行为有失偏颇。所以他才会说出自己喜欢的食物。为了弥补，她立刻接上了自己喜欢的食物。

    虽然脸上表现很高兴的样子，但一瞬间，莉莉丝觉得心里有些落空。很难说清是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莲眼底的寂寞吧……

    「因为之前做卧底的时候都是独居的原因，我对甜品的研究可是很有见解，下次做给你吃」

    「诶？你的警察人设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

    莉莉丝侧脸贴着他胸口，带着海风的气息让她觉得无比安心，内心那股惆然若失逐渐消散，余下只有对他臂弯的留恋。

    「我可是沿用了上一次的设定，你可不要在那群男人面前露馅了」莲笑了起来，拿出了手机对着她摇晃了几下「拍张照片留念？纪念莉莉丝的第一次」

    「那是你第一次吗？」她一边问一边把脸贴向莲，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笑脸。

    「肯定不是，少年时期和女朋友来过」

    在手机快门声后莉莉丝变脸速度堪比翻书，她面露嘲讽全然一副挑衅样子「真厉害，美女还有过女朋友呢？」

    「嗯？美女是指我吗？」莲收起手机抬头，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男美女啊，怎么了有问题吗？」莉莉丝双手抱着胸，高高昂着头。

    「没问题。别抬着手啊，衣服滑上去了」说完男人用手慌张地把她短T恤往下拉了拉。

    莉莉丝不让他碰衣服，于是两人就在无人场馆里你追我赶起来。直到莉莉丝气的小脸通红站定回头，刚准备指责莲的不懂流行时尚。却被他抱了个满怀，嘴唇被轻点了一下，随后被捧着的脸吻了下来。

    嘴唇和他的手一样冰凉，温柔的进攻但让她无法自拔。小心翼翼地席卷了她的身心，一脚踩空，跌入了大洋冰层之下名为深海的峡谷之中。

    「喜欢我这样吻你吗？」原本漆黑的双瞳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莲柔和的目光里荡漾着眷恋。

    莉莉丝倒还从没被这样问过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莲的纯情程度有点让她难以招架。她带着强烈目的的约会，从进了这个水族馆开始就向着纯爱路线发展拉不回来了。

    与其这样不如直入主题，莉莉丝心一横握了握拳头「我喜欢的！」她回答或许是有些大声了，让莲的笑意又忍不住晕染开。

    「所以你能不能只看着我，不要见凛」

    暗藏的妒意让莉莉丝低着头不敢看莲。让莲条件反射般，或者说是更接近于骨髓反射地心脏抽疼了一下「好啊，我答应你」

    莉莉丝忽然发现，无论她说什么，莲都是一味的答应。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拒绝过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我啊……明明让你见凛的人是我，现在不让你见他的也是我……」

    一种无法抑制的劣等情感充满心间，只觉得自己是个蛮横无理又善妒的坏女人，用这种方式骗取关心自己的人。

    「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心里也有我这就够了。无论凛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高多少，我都不在乎。感谢你没有因此选择放弃我」

    「干什么要这样卑微？」

    莲坦然心中所想，轻笑着解释这自己的想法。但莉莉丝并不这么认为，她咬紧牙齿颤抖着嘴唇，眼睛通红。

    「卑微吗？……我不喜欢勉强自己做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如同我无法停止爱你那样。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懂我了，也许人类说这个话会显得自己年轻无知，但我活了太久太久，如同所有年长者那样心如止水。除了和你的再次相遇，让我心中重新泛起波涛。不论好坏都是转机，是你给了我勇气让我敢于正视人间的这一切」

    哭哭啼啼的莉莉丝可爱到让莲无法忍受。只想拥有眼前的唯一，想紧拥她的身体，接吻，深入，深入到最深最深处……想她不再哭泣。

    从莲的怀里探出头，小心翼翼看着他。莉莉丝想开口同他再说上几句情话，但余光瞥见场馆门口一看就，可疑的黑色西装男人。

    「三点方向有两个保镖，我没带枪，往海豚馆去，那里是圆形剧场，人多不容易被发现」莉莉丝躲在他怀里，一扫方才的娇弱模样，开始制定起逃跑路线。

    「好」

    莲跟随者她，慢慢往里面移动。随后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牵着他的手开始在熙熙攘攘的场馆里奔跑，身边的鱼群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焦急的情绪，随着他们一起飞快游动起来。

    在莲看来，这不是追逐而是一场海底漫步，最好找不到出口，永远没有终点。鱼群飞翔的声音从禁锢里流泻出串成美妙乐音，质朴又优美，愈听愈觉得庄严。

    在游鱼的相伴下他们在拐角处看到了通往海豚馆的闪烁灯光。刚走出长廊，便是光影闪烁的绮丽景色。中央巨大圆形水池中四只海豚一跃而起，带起海水在空中转着圈。混合着五彩斑斓的光影，如梦似幻，惹得观众惊叫连连。

    这里的人很多，除了配合海豚表演时烟花般灯光秀，其余时间光线阴暗，总之是个很好的隐藏空间。

    黑衣人果然没有发现他们，莉莉丝看见他们转身去了另一个场馆。不过就在刚才还是发现了他们脖子处大片彩色图腾纹身，可以确认两人是日本当地的黑帮。也就是说，联合委员会已经发现他们了……

    是凛，还是浪川呢？

    阴沉浑浊的情绪让莉莉丝的眉头无法舒展，在光影斑斓的视线中，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即便在黑暗中，都闪动蓝色光芒的眼，仅用深情凝视着自己。

    「是你让我只看着你的，莉莉丝」

    他强烈的非人感，让莉莉丝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的误入林地，迷途中无意见到一只海妖正趴在沙滩上。他玩弄着鱼尾，撑着下巴笑着诱惑她打破禁忌之『枷』，道德之『锁』。

    男性海妖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但除了那张脸，莉莉丝注意的是他脖子上那些荧光蓝的痕迹，像是刀伤但又十分对称，无法忽视它们正张开又合起地呼吸着。

    而那只伸向她的手，更与水生生物相似，晶莹鳞片包裹手臂，指间由透明薄膜覆盖。

    而这一切的主人，正发出与她共舞一曲的邀约。